16年的时候,我创业快失败了,一个行业前辈抓着我的手,悄悄和我说“铅笔,再坚持坚持,苹果明年就出眼镜了。”
我说“那太好了,我咬咬牙!”
咬了7年,终于看到松开的希望了。
这是苹果发布会前VR自媒体“大铅笔”在朋友圈的感慨。那个如今想来仍有点不真实的“VR元年”,恰好遇到了“大众创新”的热潮,点燃了许多人的创业梦想,又亲手将它们埋葬。
稍有安慰的是,XR这条路确实荆棘密布,哪怕强如谷歌、微软、facebook、HTC、Sony等等,看上去“你方唱罢我登场”好不热闹,实则遍体伤痕、步履蹒跚。
和曾经长期处于黑暗的深度学习一样,所有人期待GPT-3.5的出现,又不敢对它抱有太高的期望,因为过去7年时间证明,在被贴上“变革性”标签,备受期待的科技领域,希望落空是常态。
唯一可能的例外,就是昨晚的主角苹果,即使他们拖了整整7年。
这7年,许多从业者从青年熬成了中年,一腔热血早就被现实反复浇灭。也有人在废墟里找到“鲜花”,坚韧地活了下来。透过他们的视角和故事,可以更客观地看待AppleVisionPro以及行业的未来。
以下是他们的自述——
叶凯暂时失败的VR/AR孵化器创始人
更像是一个消费探索型产品
7年前,我看iPhone发布会都是整晚熬夜的,哪怕是凌晨2点钟开始。现在,我连1点钟都熬不动了,只能先小睡一会儿,再起来看。
先来说说观感吧,其实外界对Apple眼镜的预期有点高,反倒圈内会更平和一点。因为这些年,相关的技术和硬件都被证实过,苹果也很难在短期内有深度突破。当然,它依然做到了行业最顶尖那个水准。
从AppleVisionPro来看,这更像是苹果自身的革新和进化,不是革命。所以现在说它替代iPhone还是太早了,它只是一个能提供和手机、电脑不一样体验的补充形态。
如果给一个定义,AppleVisionPro更像是一个消费探索型产品,而不是外界期待的,面向大部分C端用户的产品,毕竟价格就摆在那里(约合25000元)。但依靠苹果的内容生态,它的可玩性会更好,不太会像大多数XR产品买回来很快就会吃灰,哪怕买回来不想用卖掉,折价率也不会太高。
投资VR亏了一套房
我算是2016年入行的,当时托朋友在美国买了微软的第一代Hololens,三台差不多6万元(后来为了交房租,都折价卖掉了)。当年因为facebook收购了Oculus,大家都认为VR会是下一代的信息交互终端。我和朋友顺势做了个孵化器,专注于VR和AR,名叫超现体,意思是“超越现实的体验”。
但没想到,2016年下半年行业的热度就明显下来了,之后行业一路在发展,始终缺少一些心气,动不动被寒冬一下子。我们前后投资了大概四五个VR项目,除了一个教育方向目前还在运行,几乎都失败了,有一个倒在了疫情来临的2020年。
失败的原因也很复杂。比如,最早投资的一个做VR转椅的公司,后来产品一直不太成功,创始人跑去做P2P,最后跑路了。其实当时国外也有类似的硬件项目,最后是熬了四五年才出成品。还有做VR游戏的,后来觉得市场太小,转型做手游了。
这两家公司一开始对VR行业的期待值都很高,看冷下来就动摇了,基本上没到两年就放弃了。
投入比较大的是另一个叫“无咖”的游戏项目,前后投了100多万吧,也做出过一些游戏,有市场反馈,但能产生的流水太少了。当时商场里也没什么VR体验馆,能变现的渠道非常有限。
无咖曾经带着两款游戏无奇刀和任侠参加展会
到了2020年,新的游戏做出来了,新的融资却进不来,项目最终解散。现在这家公司唯一剩下的,是一把3D打印的刀,还放在我的办公室里。
再后来,因为场租压力和所在园区的战略调整做直播了,我就把公司暂时“脱水”存放好,等待下一次“浸泡”。算下来这些年的投入,亏了一套房吧,本来不折腾可以换一套比较好的学区房。
其实这两年我也一直在反思,当时做孵化器摊子铺得太大了(直接要了2000方,哪里有那么多好蛋可以孵化啊),又赶上行业虚火正旺的时候。当然,不经历也完全想不到,XR行业会那么难。你看苹果憋了7年才有第一款产品。
但直到现在,我还是觉得这条路是对的,相比其他终端,XR带来的体验是显著提升的,所以现在依然在看这方面的项目,不过不像以前光看XR了,其他的也会看一些,蓄势待发等着“超现体”再来过吧。
麦子眼见VR创始人
第一代iPhone
听得出来我的声音有点磁性吧。昨晚熬了一晚上,嗷嗷乱叫,还连夜写了一篇感想。其实作为从业者,我们的敏感度早就擦没了,或者说我们其实不敢再去期待了,有种被伤透的感觉。
对于AppleVisionPro,我其实不怎么关注售价,更在意苹果这个“学霸”怎么思考这个产品的。你看他们没有提这是XR眼镜,操作系统也不是xrOS,只是将它定义为“空间计算平台”。
我一直觉得XR最终是融合的,AR和VR只是一段光谱上的两点。这次AppleVisionPro能通过小旋钮,让体验在VR和AR间调整,比如在看电影时,更偏向于VR的沉浸式效果。这个产品设计让我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另外,苹果选择VST路线也符合我的想法。即戴上眼镜后,我们和外界的信息交换,实际上是通过12个摄像头完成的,苹果还特地为此设计了芯片,确保内容实时呈现在用户眼前。
另外我想说的是,这肯定不是C端想要看到的产品,如果拿iPhone作比较,它更像是iPhone一代,实际上多数人意识到iPhone好用并且购买是在iPhone4的时候。
为什么我要提这点,因为许多非行业的人总会认为技术是突变的。就像很多人把希望寄托在一款产品上,实际上技术和产品力是慢慢积累,然后在某个点突然暴发的。
拿这次AppleVisionPro来说,它的空间音频技术,就是通过HomePod、AirPodspro等软硬件不断打磨,最终才能达到发布会所呈现的“身临其境”的感觉。
有理想的人反倒是痛苦的
我差不多是在2016年前后入行的,原先在花旗银行做偏金融类的业务,后来在朋友的介绍下,做了现在的眼见VR。和很多从业者一样,当时只是完了一下VR游戏,就被区别于以往的体验感征服了。
麦子试玩Metapro
从业以来,类似这样被征服的瞬间还有很多。比如,之前玩MagicLeap,当基于现实世界里面前的白墙上出现一个虫洞,怪物从洞中不断爬出来,就像《怪奇物语》里反世界里怪物来到eleven的世界一样,我充满了惊喜与激动。
基于这些感动,我们也研发了很多VR产品,比如早期利用leapmotion和picoG24k主导设计了可能第一个基于手势识别的肯德基汉堡培训软件。用户可以用自己的手去抓取一片虚拟的面包放到另一片虚拟的面包上。
以及一个电梯培训软件,学生可以在虚拟空间举起现实中几百斤重的虚拟曳引机,将它爆炸分解,又可以用手拼接复原。
当然,这些年也是很苦逼的。我经常说,这个行业的人赚的钱都是人们对于科技美好想象的钱。但赚钱的方式各有不同,有的人站着,有的人跪着。最苦逼的时候,是公司为了活下去拿订单,不得不迎合一些错误的概念。
麦子在给到访的塞尔维亚女总理安娜布尔纳比奇介绍产品
就好比你看上的姑娘被渣男用不正义的手段赢得了芳心,人家姑娘反倒觉得我在刻意丑化渣男。
这个时候一方面会有深深的无力感,另一方面也会对自身所做的事,所坚持的价值产生怀疑,也导致我一度心情很低落,引发了抑郁。后来,我和一些同行都学乖了,不纠结这些外部的影响,把项目一个一个做好,让时间来说话。
只有你站在行业顶尖位置的时候,才能发出更大的声量。
大铅笔
曾经的VR自媒体创业者
现任VS·work合伙人
再有三年,估计就迎来XR的iPhone时刻了
上一次我看一款头显能那么激动还是2015年刚接触HTCVIVE的时候。AppleVisionPro给我最大不同的感受是,如果不考虑价格,然后佩戴舒适度高的话,我肯定会一直用。那么,剩下的问题就是,把价格降下来。
这个“一直用”的感觉来源于苹果把它放在了一个“生活场景”里,没有和其他同行一样,过分强调这是一款游戏产品。我可以在办公、生活和娱乐的时候都戴着它。它和现实生活结合得很好,一点都不割裂。
在技术上,它其实做了很多体验提升。比如手势这块,以前的VR也有手势,但必须把手举到头显前面,用户举个10分钟就想死。现在我坐在那里,只要在腿部做一些微小的动作就能操控它,这是体验上很大的进步。
另外,它们借助机器学习技术,能够即时反映用户的脸部及手部动作,真正让人脸自然地呈现在头显的屏幕上,抓住了人与人交流的核心要素。
从产品定位来看,AppleVisionPro要挑战的绝对不是手机,而是家里电视和电脑这些大屏。
我已经好久没做评测了,这款产品让我有了强烈的冲动。
辞退第一个员工的时候我们抱头痛哭
我和VR结缘始于2015年2月,当时大学毕业需要找工作,决定去WE下面的电商部门实习。一次偶然的机会,看到一个视频,有个国外玩家在VR跑步机上玩《上古卷轴》,觉得特别有意思,后来跟着视频接触到了一家公司,是杭州做同款设备的KAT。
加入WE后,我在上海的游戏圈子里结识了当时国内很火的VR游戏公司天舍(很遗憾也没能坚持到现在),有机会在一个小空间里体验HTCVIVE,在深海的沉船上,看到大鲸鱼从眼前略过,我说所有玩家都应该玩这个,不玩是傻子。
当时天舍希望在WE找电竞主播做个视频,我给了一份报价,顺便跟他们说我会拍视频,也可以做主播。没想到天舍答应了,还决定给我一些报酬。
真正开始做VR自媒体,是在一个展会上认识了我的第一个投资人。当时他还在犹豫要不要投资,结果一旁我的粉丝窜出来跟我打招呼,或许这一幕让他觉得我小有名气,“大铅笔”这个IP就这样诞生了。其实那会儿我才上传了两个视频。
做了内容,进入行业之后才发现,现实非常残酷。自媒体的收入来自两块,品牌商的投放和用户变现。结果整个行业太冷了,没什么用户,内容也有限,全行业都疯狂往下走。很快我们就面临资金压力,第二位投资人给的100万也花得七七八八了,当时他本人倒是比较淡定,劝我坚持一下,苹果要发头显了。
那时还有个人支持我,就是我爸,他问我这个行业是不是未来,如果是就自己坚持去搞。后来我就去了爱奇艺,担任VR频道的副主编,后来又去了中国电信旗下的天翼云VR项目,主做B端。
那时我已经不想做C端了,因为连我一个游戏爱好者都不想玩,怎么说服其他人玩?有了市场的经验积累后,在之前投资人的介绍下,从杭州跑到南京,担任现在这家公司VS·work的合伙人,主做元宇宙。
其实过去7年,绝大部分坚持做VR/AR的创业公司都过得不算好。现在回想起来,有三件事让我很难受。一件是当年我创业失败回家,到投资人公司打杂了一段时间,那时候非常穷困,有一次周六加班遇到一只需要救助的小猫,很想救它,但真的没有钱,那时候想过要是做其他行业说不定不至于这么困难。
2016年,大铅笔参加上海AR/VR自媒体联盟,现在这些人几乎都不在XR行业了。
第二件是在开除第一个员工的时候,那是我第一个招来的员工,一个东北老铁,他不理解我,我一开始还想很冷酷地处理,结果和他说着说着自己就崩了,两个人在办公室抱头痛哭。
第三件事和恋爱有关,我原先有个女友在南京,所以当时辞去电信的工作去南京创业时我还很开心,觉得自己也是为爱奔赴。结果到南京后第三天,两个人就分手了,因为她觉得和创业的人结婚,就是丧偶式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