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安逸地躺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享受着暖气空调的你,是否相信,一觉醒来可能回到原始人的生存模式,没水、没电,直面大自然寒冷的冲击?
不管你信不信,美国德州人民最近信了。一场冰雪风暴,造成德州大范围停电与缺水,有人被冻死街头,有人死于因烧火取暖引起的火灾,有人死于湿滑的道路[1]……
生活在现代文明中的人,对驾驭温度有种笃定感,祖辈冻毙于风雪中的记忆已经逐渐消退。但这次德州的暴风雪又一次提醒人类,面对极端气候,哪怕是发达地区也会崩溃。
那么,可想而知,生活在不发达地区的人,比如贫困或者生态脆弱区的人,只会受到更严重的冲击。有时,一场极端天气,就能把他们拖入难以挣扎的贫困。
生态脆弱区难以挣脱的贫困
经济发展、气候条件、生态脆弱区这三者之间有何关系?我国就有一个非常巧妙的例子,可以清晰地说明其中的关系。
地理学家胡焕庸在研究中国人口密度时发现,我国有一条分界线,自中国东北角的黑河开始,到西南角的腾冲结束,呈现出东北-西南走向。以此线为界,中国东南部人口密度大、发展更好,而中国西北人口密度低、发展要差。这种差异在线两侧对比极其分明,这就是“胡焕庸线”。
2010年我国人口密度分布图 | 参考文献[8]
接着我们把这条线放在中国地形图和降雨量图上看,就会发现有趣的一点,仍是以此线为界,中国东南部地势低,降水多,而中国西北地势高,降水少。还可以看到,400mm等降雨量线作为我国季风区和非季风区分界线与胡焕庸线相似度也很高。
中国山地海拔分级 | 参考文献[9]
中国平均年降水量的空间分布及400mm等降水量线的位置 | 参考文献[10]
沿着这条分界线,就分布着一个典型的生态脆弱区——农牧交错带,这是我国东部农耕区与西部草原牧区相连接的过渡带。这条线以东、以南是种植业为主的农区,以西、以北是畜牧业为主的牧区。
中国农牧交错带地理分布图 | 参考文献[11]
那么隐形分界线上的农牧交错带是不是又能种地又能放羊?莫非是宜居的风水宝地?
不!事实上,这个区域曾经是我国扶贫工作的重点之一。
我国由于面积较大、地形复杂、生态系统类型多,所以生态脆弱区也较多,主要的生态脆弱区除了农牧交错带,还有青藏高原、黄土高原以及西南喀斯特地区等[2]。据2005年的一个统计,我国95%的贫困人口生活在这些生态脆弱区[3]。
中国生态脆弱区与贫困县位置关系 | 参考文献[3]
而从世界范围来看,处于极度贫困状态的7亿人(每日收入低于1.25美元)[4],大多数也都处在干旱或半干旱地区这样的生态脆弱区,如撒哈拉沙漠以南的非洲,亚洲南部、东部和东南部,拉丁美洲的热带地区等,还有一些太平洋岛国。
气候贫困
为什么处于生态脆弱区的人,容易陷入贫困?
原因很简单,这个区域太容易受自然及人为因素的干扰。以我国的农牧交错带为例,这里是季风区和非季风区的交界处,当季风过强,有洪涝风险;当季风过弱,有干旱风险。原本降水量就有限,波动还很大。虽然看似选择多,可以农牧并存,但一旦气候波动过大,或是耕作、放牧强度不合理,生态系统就会遭受极大的破坏,严重影响产量和效益。
所以,生态脆弱区往往难以挣脱贫困。由于处在不同气候区和生态区的边缘交替地带,生态系统的稳定性差,抗干扰能力弱,一次灾害性干旱或洪涝,就可能使过往的努力前功尽弃。例如,宁夏西吉县、内蒙锡林郭勒盟苏尼特右旗和甘肃永靖县,都曾因连续的干旱,导致当地种植或畜牧业严重受损,使本就不富裕的农牧民在抗灾过程中耗尽积蓄,重新返贫。
这种因全球气候变化的影响、气候灾难事件增多而导致的贫困,被国际扶贫组织乐施会定义为“气候贫困(Climate Poverty)”。
气候贫困 | Wikimedia Commons, Oxfam International / CC BY 2.0 (https://creativecommons.org/licenses/by/2.0)
由于气候变化的不确定性较高,气候灾害往往会突然发生,时间、地点和强度都不容易预测,因此,气候贫困很难用指标量化,一旦发生就非常严重。
如果用“中毒”来形容气候变化的影响,那“急性中毒”就是极端气候事件。对农业、居民的生命财产、生计、基础设施等,会造成巨大的损失。以非洲为例,这里有很多干旱和半干旱地区为主的生态脆弱区,据世界银行估计,到2030年全球90%的极度贫困人口将生活在撒哈拉以南[4]。
《2019年非洲气候状况》报告指出,许多非洲国家正在承受气候变化带来的冲击,2019年极端天气导致的灾难频频袭击非洲[5]。南半球有史以来破坏力最大的热带气旋“伊代”,在非洲南部引发洪水造成千上万人伤亡或无家可归。少雨的非洲之角地区及西非萨赫勒地区也受到洪水侵袭。更糟心的是,非洲南部还遭受了大面积的干旱……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伊代登陆前后的云图动画 | meteologix.com
除了“急性中毒”,气候变化还会带来“慢性中毒”,比如干扰经济增长、社会发展等,从而加剧生态脆弱区的贫困。通常,贫困地区适应气候变化的财政、技术和制度的能力不强,处于社会保障落后和基础设施脆弱的状态,人们更多依赖自然资源维持生存[6],因此自然灾害一旦发生,灾后重建困难重重,可能会严重阻碍社会发展。
仍以非洲为例[5],农业是非洲的经济支柱,然而撒哈拉沙漠以南许多国家的农业大多依赖于雨水浇灌,因此干旱、洪水等气候灾害,不仅会造成减产造成经济损失,还有大量居民流离失所,只得进入难民营,接受粮食援助。在撒哈拉以南地区,营养不良的人口数量自2012年至今已经增加了45.6%。如下图所示,根据预估,未来非洲平均粮食产量还将继续减小。
西非和中非、北非以及东非和南部非洲在RCP 8.5(RCP8.5是一个用来预测全球变化的情景,此路径模拟的是2100年全球升温5摄氏度后的场景)下,粮食产量到2050年的变化图 | 参考万县[5]
与此同时,气温升高和降雨增加所造成的高温、高湿环境将导致昆虫大量滋生,不仅会加重农业虫害,还会加速登革热、疟疾和黄热病等疾病的传播。生产、生活、医疗等成本不断增加。当地政府和居民面对重重困难,这种情况下社会发展缓慢,经济持续走低也是一种必然。
当地政府和居民面对重重困难 | Pixabay
考虑了气候变化导致的“急性和慢性中毒”后,气候贫困的形成机制就容易理解了。概括起来,气候变化通过影响农户的物质资本、人力资本和生态系统服务间接作用于金融资本。
做一个通俗的假设,你生活在一个生态脆弱区,种种地,养养鸡,过着足够糊口的田园生活。突然间遭受气象灾害,洪涝和干旱,轮番上阵,生态系统服务变差了。于是你的地严重减产,鸡也死伤过半,房子还冲坏了,物质资本直接损失。你火急攻心,病了,导致人力资本的损失。可日子还得过,修补房屋,看病吃药,金融资本损失了。地和鸡该救还得救,买饲料、化肥、农药,结果涨价了,甚至水、电、食品、日杂都因为气象灾害涨价了,成本高了,金融资本损失更大了。钱不够花,只能紧衣缩食,不出意外你开始营养不良了,免疫力低,传染病缠身,只得继续花钱治病……人力资本和金融资本不断损失。
最后,你既没有力气种地,也没有本钱养鸡,变得极度贫困。
这听上去是一个夸张的假设,但对于生活在生态脆弱区的人来说,这其实是很多人生活的缩影。
而如果忽视气候变化,未来的某天,德州的暴雪也可能降落在每个人身上。
就像《流浪地球》里那段经典台词:“最初,没有人在意这场灾难。这不过是一场山火,一次旱灾。一个物种的灭绝,一座城市的消失。直到,这场灾难与每个人息息相关。”
面对当前的困境
身为普通人能做些什么?
虽然气候灾难与每个人息息相关,但关于气候的议题往往过于宏观,好像作为普通人,无论是基础研究、制定政策,还是设立生计基金和信贷服务,都很难参与其中。
但事实上,每个人都可以影响全球气候变化。我们吃的每一口食物、用的每一件东西、出门坐的每一次车……一举一动,都会产生“碳足迹”(指企业机构、活动、产品或个人通过交通运输、食品生产和消费以及各类生产过程等引起的温室气体排放的集合),而正是这些人类活动在大气中释放了过多的温室气体,才引发了一系列的变化。
碳足迹 | moortrees.org
难道为了减少碳排放,不吃不喝不喘气儿了?那不现实,正常生活还是要保证,但我们每个人都有改变的能力。
2020年因为疫情封锁,全球的人大幅减少了外出,这在碳排放上留下了痕迹。根据《自然-气候变化》3月新发表的研究,2020年碳排放比2019年下降了约7%[7]。
虽然因疫情限制措施导致的减排,不能会长存,但它证明了,每个人一点点改变,都能为整个环境减轻负担。
哪怕只是洗漱时随手关水,出门前记得关灯,坐上公交地铁去上班,吃饭光盘,尽量选择双面打印,叫外卖备注无需一次性餐具……我们能做的小事,还有很多。
全球健康与发展守卫计划
我们关心科学家的每一次灵光一现,关心在未知领域的每一步开拓和探索。但这次,我们想把目光投向全球贫困人群。
他们生活窘迫,面对伤害也更加脆弱:气候变化、传染病、饥饿、贫困、新生儿死亡、性别歧视……科学和创新,能为他们带来什么?
全球健康与发展守卫计划通过招募并培养创作者、传播者,促进各类优质内容产生,鼓励传播和发声,从而将关注全球健康与全球发展的理念传播给大众,让贫困人群获得更多关注,并期待让这种关注实实在在改善他们的境遇。
参考文献
[1] https://www.sohu.com/a/452114042_538698(德州新闻)
[2] 《全国生态脆弱区保护规划纲要》
[3] 绿色和平, 乐施会:《气候变化与贫困——中国案例研究》 hhttps://www.greenpeace.org.cn/poverty-report2009/
[4] 世界银行的2020年度报告(Supporting countries in unprecedented times-annual report 2020) https://data.worldbank.org/
[5] 世界气象组织、联合国粮农组织、环境署、世卫组织等多家联合国机构联合发布《2019年非洲气候状况》(State of the Climate in Africa 2019) https://library.wmo.int/index.php?lvl=notice_display&id=21778#.YEMZBuR7k2w
[6] 魏婷. 2015. 多维度视角下贫困问题的再探析. 经济研究导刊, 9: 3-4.
[7] https://www.nature.com/articles/s41558-021-01001-0
[8] 杨强, 李丽, 王运动,等. 1935-2010年中国人口分布空间格局及其演变特征[J]. 地理研究, 2016, 35(8):1547-1560.
[9] 龙晓君, 李小建. 基于多源数据的中国地形海拔分级指标调整研究[J]. 地理科学, 2017, 037(010):1577-1584.
[10] 高艳红, 许建伟, 张萌, 等. 中国400mm等降水量变迁与干湿变化研究进展[J]. 地球科学进展, 2020, 35(11):1101-1112.
[11] 周小平, 王志伟, 张学通, 等. 人口分布空间插值及其在农牧交错带中的应用[J]. 草业科学, 2010, 27(6):143-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