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加利福尼亚州中部居住了50多年,这是另一种宣告我经历过的自然灾害的方式。我见过我周围的土地经历了四次长期干旱,五次大洪水,六场7.0或更高的地震以及美国历史上10次最致命野火中的3次。
我现在正坐在弗雷斯诺(Fresno)的家中,在另一场历史性的Creek大火的边缘,数着日子等待大火过去,等待我们的集体失忆像灰烬一样沉下来,以便加利福尼亚人在野火还会肆虐的地方继续疯狂地建设。
要搞清楚我们所处的状态并不容易。我用了一百多万字写历史,回忆录,散文,传记和新闻,以求反映出现状。我了解到灾难和重建的问题是我们(伟大的美国)实验的核心。在过去的170年中,我们建立了最错综复杂的系统—大坝,水渠,运河,涡轮泵,电网,道路,建筑规则—如果不是为了征服自然,至少是驯服自然吧。
然而,加利福尼亚仍然是地球上最灾难的地方之一。干旱,洪水,野火,泥石流,地震—这恐怕是一种地狱般度过四季的方法。当我们在应付一场灾难时,我们完全忘记了另一场灾难的可能性。我们认为对灾难不长记性是我们韧性的体现,是一种值得保持的强大力量。
描绘1862年洪水的插图
曾在耶鲁大学学习过的威廉·布鲁尔(William Brewer)在淘金热期间前往西部调查加利福尼亚的自然资源。他亲眼目睹了1862年的大洪水抹去了大片土地。他报道说:“在这样巨大的区域,几乎所有的房屋和农场都被毁了。” “美国还从来没有看见过像这个洪水所造成的满目疮痍。”
然而,布鲁尔也开始认识到加利福尼亚人不屈不挠的独特态度。他写道:“没有人像加州人那样能忍受灾难。”“他们已经习惯了。每个人都熟知财富的迅速获得和失去的历史。在这里,这仿佛就是一种自然规律了”
我22岁的儿子杰克通过阅读陀思妥耶夫斯基(Dostoyevsky)和萨罗扬(Saroyan)来对付病毒,热浪,停电,烟雾和六个月的封门闭户。他想知道野火是否预示着气候变化的到来。我们在四台机器的嗡嗡声中谈论存在主义,这些机器将室内空气从“非常不健康”变为“良好”。我提醒他,加利福尼亚不需要气候变化就能遭受灾难。我们是制造灾难的能手。既然又加上了气候变化的影响,我们将看到前所未有的危险。
上个月,死亡谷经历了地球上有史以来最热的温度— 130度。在三天的时间内,加州遭受了10,000多次干雷击。甚至连太平洋天然气和电力公司(PG&E)也没有成为这样大的火灾源—该公司的贪婪和愚蠢引发了2017年和2018年的致命野火。闪电点燃了600场独立的大火,我们已经看到超过300万英亩的焦地。加州还有9700万英亩可以燃烧,如果这样的思维会(对理解火灾的规模)有帮助的话。
加利福尼亚人一直有点自命不凡。他们,首先是西班牙人,然后是白人美国人,从印第安人手中夺走了近1000英里长的大片土地,然后将其称为一个州。最高的山脉,最低的沙漠,最长的海岸,最史诗般的山谷,带河岸的森林,红木森林,湿地,草原,内陆海—每一个都是独立存在的自然状态。
当纬度线的差别为10度,当一端的降雨量为125英寸,另一端为7英寸,当人们选择住在没有水的地方时,一个州该怎么做呢?这样就开始了永无尽头的修修补补,以消除差异。
人类历史上对地球表面最极端的改变之一发生在我居住的中央谷地(Central Valley)。育空派(Yokut)印第安人的家乡被一堆铲土机整平了。塞拉(Sierra)河通过大坝,堤坝,运河和水渠等方式被送往河流从未流到的地方。农民依仗着融雪,抹去了山谷,沙漠和沼泽。被棉铃象鼻虫驱赶出乔治亚州和弗吉尼亚州的棉花大亨,排干了密西西比河以西最大的淡水湖图莱里(Tulare)湖,然后将种植园移植到了加利福尼亚的土地上,一同移来的还有薄荷黑枣和干农活的非裔美国人。
南加州和北加州都经历了同样宏大规模的改变。当第一季的采摘与我们自命不凡的改天换地相比不令人满意时,农民和房屋开发商安装了泵,泵伸入含水层数百英尺。他们挖了古代的水,就像当年的淘金者挖出了金子一样。果园,葡萄园和菜地从好土壤蔓延到坏土壤。市郊扩展到了沙漠,然后进入森林。谁也没有注意到我们从地上抽出了太多的水,以至于土地本身在下沉。水渠,运河和道路也随之下沉。
这是实现我们梦想的代价:南部一个世界级城市,北部一个世界级城市,中间是世界上工业化程度最高的农业带,山的另一侧的第二个山谷则交给了对芯片的疯狂追求。
当你看见这种雄心壮志的宏大程度时,可以得出结论,加利福尼亚注定要成为世界末日。也许真是这样。但同样真实的是,我们的发明规模,我们的天才和悲剧要求我们不断进行重新发明,这些重新发明不仅成为我们的未来,而且成为美国的未来。正是在加利福尼亚,园艺学家路德·伯班克(Luther Burbank)繁殖了圣塔罗莎梅,Elberta桃子和褐皮马铃薯。正是在这里,在一间卧室和几个车库中,分别孵化了苹果,惠普和谷歌。
去年,我沿着99号高速公路前往天堂市,在那里,2018年11月8日发生了加利福尼亚州历史上最致命的野火,85人丧生,摧毁了近19,000座建筑物。我想了解是怎样的力量造成了这样“愤怒”的大火。
一个郊区出现在一个山脊上。这里曾经是采金让路给伐木,然后伐木又让路给苹果种植。如果把山脊周边都包括进去,共有40,000人居住在这样一个地质烟囱顶上。被两条河谷包围,他们坐落在通往地狱的道路上,但是他们不知何故仍在建造—大量的房屋,没有适当的道路,人行道或防火空间。当地政客允许这样做。州政府对此视而不见。那天早晨,当火花通过倒塌的PG&E电源线到达时,人们没有逃生之路。
在那一刻,他们易燃的房屋与易燃的森林连成了一片,这其实是170年的积累造成的爆炸。野生物生物学家乔治·格鲁尔(George Gruell)在其2001年的著作《内华达山脉森林火灾》中记录了自发现金矿以来山脉的变化。1850年代照片上的大片山脉只有一些零星树木。如今,曾经树木稀疏的土地已被松树,冷杉,雪松和曼萨尼塔(manzanita)紧密地包裹着。在人类开发前每英亩只有64棵树木的森林现在是每英亩160棵树木。自然被改造了,以适应木材大亨的需要。格鲁尔写道:“今天郁郁葱葱的风景看起来很吸引人,但是森林的茂密在几方面威胁着我们。”
我离开山脊顶部,向西行驶,进入Mendocino树林,那是理查德·威尔逊(Richard Wilson)曾独自居住的Buck山,周围都是些大麻种植者。他是位老牧民,曾在1990年代管理加州林业与消防局。他告诉我,印第安人给我们的森林是健康的。“其中很多没有连成片,树木的高度也不同。”开放的地面和不齐整的树冠使自然山火无法达到熊熊燃烧之势。火焰烧掉了灌木丛和下部枝干,然后就失去了风势的助威。这就是生成新树的方式。这就是保持下一场大火依旧不会太猛的方式。
但是在1980年代,大型木材公司强化了把旧树砍伐干净和栽种统一格局的新树的模式,这些树是如此均匀以至于大火时就像变成了喷灯。威尔逊先生说:“树木完全成了火柴棍。”“一沾上火花,她就完了。”
在2000年代初期,威尔逊先生的部门内部发生了转变。那些穿着卡其布制服,戴着平顶帽子,被派去森林里进行策略烧除的护林员开始消失。身穿蓝制服的高薪消防员代替了他们。如今,加利福尼亚的消防已经改组为灾难工业综合体:像战争机器般机动的全地形消防车,黑鹰直升机和C-130大力神货运飞机。现在,在加利福尼亚,灭火是一个年收入达10亿美元的企业。
(策略烧除又名控管烧除或减危烧除,是一种森林经营学行为,在间接的情况下人为引发小型山火,以减少日后发生大型且不预期之山火的机会。这 种预防性的山火亦能促进森林生态循环及平衡。)
天堂大火过后的几天里,有25,000名居民逃离了山脊,少数人逃到佛罗里达那么远,但大多数人在谷底附近的城镇。有人告诉我,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无视各商会插在各主要道路上“重建,收回,恢复”的牌子。他们说,六年的干旱已经杀死了太多的松树和雪松,使它们容易着火。该州曾经是世界奇迹的供水系统,已经无法跟上气候的急剧变化和将近4000万人的竞争需求。在不断增长的压力下,系统崩溃了。他们想知道加利福尼亚是否终于达到了极限线。
其他人说,为加利福尼亚敲丧钟还为时过早。已经有多少次人们认为加州完了?加利福尼亚不断地重新构想和重新发明,致力于山脊的人们也会这样做。曾经亲眼目睹自己的房子和半打家庭成员的房子被烧毁的凯西·佩帕斯(Kathy Peppas)说,为了对得起85条失去的生命,他们应该建立一个规模较小的,能更好地应对野火的社区。重建的房屋可能需要金属屋顶和喷水系统。地方政府用以支付合适的道路的费用将更高。他们的保险费也会涨。她说:“我知道危险永远不会完全消除。但这是我的家。”
上周,在来自几英里外大火的新的灰烬正倾泻而下时,他们也正在建造一个新的天堂市。
本文编译自《纽约时报》,原文链接:
https://www.nytimes.com/2020/09/18/opinion/fires-california-climate-change.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