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夏天,31岁的日本国家队队长长谷部诚回到祖国。间歇之余,他抽空参加了一档访谈类节目。
“听说你不能住在别人家里?”
“说实话,真的不喜欢。”
“那女朋友家呢?”女主持人问道。
“女朋友家的话就可以,因为已经习惯了,所以没什么。但是就算能住在一起,我也不想睡在一张床上。”
主持人们惊讶不已:“如果(两张床)挨在一起呢?”
“如果被子是盖在一起的话,就有点…那样我就不能好好睡觉了。”
这样的做法,最终换来的是J联赛冠军、亚冠冠军、亚洲杯冠军、德甲冠军、德国杯冠军,36岁的年纪依然是法兰克福的主力球员,如今还创造了亚洲球员在五大联赛的311场的出场纪录,超越了车范根、德贾加、奥寺康彦这样响当当的名字。
一、榜样
“我的心中时不时就会掠过一个问题——‘初中和高中时代都没有入选过日本各级别代表队的我,为什么会有幸成为成年队的一员?’当然,我没有在这个问题上钻牛角尖,只不过会时不时想起它。”
“我在训练场上并没有什么突出的表现,我也不具备在比赛中踢出能够决定场上走势的任意球的功力。对于教练员和足球从业人员来讲,我想我是个很难评价的球员。但是,我在这个圈子里生存了下来。”
2010年南非世界杯,26岁的长谷部诚戴上了日本国家队队长袖标。
首场比赛对阵喀麦隆,带领队友踏进场内的一刻,他仰望夜空,对着天堂的爷爷默念:“爷爷,今天就拜托您了。”
长谷部诚从小就是爷爷的掌中宝,每次踢球,爷爷都会坐在训练场的旁边。
高三那年,长谷部诚收到了来自浦和红钻的邀请,自己很想成为职业球员,但父母却非常反对,最终是爷爷的一席话打动了长谷部诚,让他下定决心走上了职业足球的道路:
“阿诚!人只活一辈子,如果是男人,就要不假思索地挑战!”
然而,爷爷并没有看过几眼在赛场上驰骋的孙子。
2003年,长谷部诚逐渐成为浦和红钻的主力球员,但爷爷已经病入膏肓。老人驾鹤西去之后,长谷部诚特意请赞助商的工作人员在球鞋内侧绣上爷爷名字的第一个字“松”。
如果说是爷爷的一句话助推了长谷部诚成为职业球员,那么在球员生涯,他的另外一个贵人便是三浦知良。
2006年,长谷部诚有幸和这位很多日本的国民级偶像同进晚餐,时隔多年,长谷部诚因为紧张都忘记了吃饭的餐厅在哪。作为后辈,他有很多问题想问三浦前辈,最终他问到了最想问的问题:
“三浦前辈,我该不该去欧洲踢球?”
“肯定是去了比不去要好,而且越早越好。”
当时长谷部诚已经吸引了来自意大利球队的注意,但他自己却担心到了欧洲能力不够,无法不足。有了三浦前辈的这句话,长谷部诚踏实了很多,2008年初他便加盟沃尔夫斯堡,踏上了欧洲联赛这片土地。
在与三浦知良吃饭的过程中,他就感受到了一流球员和当时年轻的自己的不同:
三浦前辈没点甜点,没点碳水化合物,基本都只吃蔬菜,到了自己所规定的时间,便会起身道别:“你们先吃,我明天还有训练,先回去了。“
不久长谷部诚完成了自己的梦想,穿上了狼堡的战袍。来到欧洲后,这里的足球更加职业化,自己想吃的东西不能随便吃,想去的地方也不能随便去。
“我有一种被世间抛弃的感觉。”
每当到了这个时候,长谷部诚就会去寻找生活中的榜样。
在太阳下辛勤工作的工地大叔,汗水从浃背流下,每天早上醒来就担负着全家生计的责任;母亲载着后座的孩子,用力地蹬着自行车前行,那一刻母性独特的魅力得以展现。
不仅是爷爷和三浦知良对他所寄托的厚望,通过这些普通劳动者的画面,长谷部诚也能得到鞭策自己继续努力的力量。
“一想到生活中还有许多努力的人,我就意识到自己所做的还远远不够。”
二、书籍
不同于柏林与慕尼黑等大城市的车水马龙,德国北部小城沃尔夫斯堡的生活是寂静而单调的。没有丰富的文娱活动,训练比赛之余,长谷部诚选择用书籍来消磨时光。
旅欧之前,有一次在浦和红钻的大巴车上,长谷部诚看到一位前辈正在读书。
“我发自内心地觉得他很帅气。”
“我小的时候并不是很爱读书,反倒是成为职业球员之后变得喜欢上了阅读这种方式,因为想让足球之外的时光变得更加有意义。”
浦和时期,长谷部诚酷爱东野圭吾和宫部美雪等畅销书作家的杰作,沉醉于这些名人优美的笔触。到了欧洲之后,身在异乡,独处的时间越来越多,长谷部诚的阅读范围也愈发宽泛,从小说、人物传记再到哲学管理无所不包。
在德国想买日语书并非易事,于是每次回到欧洲前,他都要在机场买上半个行李箱的书。
在德国的家里,傍晚时刻就是他的读书时间。
在二楼的阳台上,椅子摆到扶墙边,把脚搭在墙上,头顶天空,手中捧书,就此度过自己最喜欢的一段时间。
每当读到书中富有哲理的句子,生怕自己很快遗忘,长谷部诚还会写读书笔记,把书中的句子写下来,然后再记上自己当时的第一感想。比如太宰治《人间失格》中的名句——“阻挡去路的巨石,蟾蜍会绕路而行。”
“在癞蛤蟆的眼前有一块巨大的石头挡住了去路,既然它不能飞起来,那只能绕道而行。将自己换位思考,每当有困难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我通常会选择绕道而行。读完之后,我觉得自己不能再逃避现实,不要做一个懦夫,要勇攀高峰,这也是我反反复复读这本书后得到的结论。”
2010年奔赴南非之前,他本来打算在机场买书,但起飞时间是在凌晨,机场的书店早已关门。
他只好用身上已有的三本书来度过集训和比赛的一个多月,不过书带得少也有它的好处,面对其中一本大部头——《尼采语录》,长谷部诚得以慢慢地把它啃下来。
从某种角度来说,《尼采语录》真正打开了长谷部诚的心境,他开始阅读更多关于哲学方面的书籍,不仅借此收获了很多人生道理,也让他的足球生涯变得更加平稳。
作为国家队队长,经常要面对媒体提问的环节,这时肚子里有墨水的优势就展现出来了,应对媒体的时候,也就显得更加游刃有余。
每天训练、吃饭、睡觉、读书,长谷部诚并不热衷于参加集体活动,也几乎不过声色犬马的夜生活,这样的生活在外人看来,多少显得有些孤独。
“不会突然感到寂寞吗?”
“不会,最喜欢这样的生活了,因为太喜欢了,反而会担心自己如果以后回到日本生活的话,会变成什么样子。”
不过,长谷部诚也不需要太过担心。5月末,他与法兰克福续约一年,而且在退役之后,长谷部诚将回到俱乐部担任品牌大使。
届时,他就能继续过上自己喜欢的生活了。
三、时间
“对我来说,读书不但是放松自己的方式,也是一种让自己的思想得以进化的修行。”
随着阅读的书籍越来越多,长谷部诚也对自己的要求愈发职业。他对每一天的安排都有着严格的计划,每天晚上9点半洗澡,10点半躺在床上看书,11点半睡觉。
如果有时和朋友们出去吃饭,这样的社交都是没问题,“只要一过9点半就会变得心神不宁,心里想着‘好想回家’,这时候吃饭就会变得很不安。”
即便是和朋友们一起打牌,无论打得多么高兴,到了时间也会立刻回家。“这可是我宝贵的睡觉时间,感觉被一点一点削减掉了。”
在这一点上,他学习到了三浦知良的好习惯。
正因为如此,长谷部诚非常讨厌迟到。
在他看来,迟到是一种耍赖,不负责任、缺乏动力的表现,往大了说,就是对其他人缺乏尊重。
“迟到会耽误对方很多时间。假如20个人集合,我迟到了5分钟,那么相当于耽误了所有人100分钟。这样很有可能被队友嫌弃,丢掉对方的信任,这对于足球这种团队运动也没有任何好处。”
在训练的时候,如果球队要求下午3点集合,长谷部诚甚至会在2点就抵达训练场,不仅是因为自己喜欢踢球,他希望能借此表现出自己充满干劲的样子。
场上如此,场下也不例外。国家队的队友内田笃人分享过有关队长的一个小故事:
“有一次长谷部诚前辈约我们去聚餐,餐厅预约的时间是8点,他通知的时候说7点集合。之后再有前辈的饭局,我们都会多加注意,让他给出准确的时间……”
“我是怕他们迟到,因为这种习惯会给人一种很失礼的感觉。”长谷部诚说这样的方法用过一遍之后就不管用了,之后他们也都学聪明了。
旅欧日本球员的聚会
如此强的时间观念意识,长谷部诚也一直沿用到国家队层面。作为一名欧洲球员,他经常需要长途飞行回到亚洲参加国家队比赛,时差是不可避免的一大难题。
为此长谷部诚想出了一个办法,从回国家队一周前开始,每天把自己吃饭、睡觉等作息时间都提前15分钟。
“虽然最终1个半小时的调整在七八个小时的时差面前显得微不足道,但一点一点累计就会成为习惯。自从我用了这个办法,我回国踢比赛的时候很少受到时差的巨大影响。”
“我不想把时差当成表现不佳的借口,我想把最好的状态带到国家队。“
四、心态
2011年,长谷部诚出版了自传《整理心境,将胜利带给自己的56个习惯》(简称《整理心境》),累计销量已经超过140万册,成为当年日本国内最热销的书籍之一。在自传中,球员本人总结了自己能够立足于欧洲的原因:
“尽可能选择困难的那条路。”
这一点,在外语的学习上尤为突出。
德语并不是一门简单的语言,来到狼堡的第三年,当年曾在J联赛踢过球,也执教过J联赛球队的利特巴尔斯基到狼堡担任助教时,长谷部诚很是高兴:“终于有人跟我讲日语了。”
然而利特巴尔斯基和他说:“在球队中的时候,我们不要讲日语。”
刚开始,长谷部诚非常失落,不过很快就明白了他的用心。他不想成为破坏球队团结的不安分因素,也不想被别人认为是和助教关系好才得到机会的人。同时也倒逼着长谷部诚去熟悉德语,了解德国足球和德国文化。
利特巴尔斯基来到球队的那一年,新帅阿明-费取代马加特走马上任。
不幸的是,在马加特手下坐稳主力的他,却得不到新帅的赏识。
对于坐上替补席这件事,长谷部诚并不是不能接受,此前在马加特手下他也经历过。
“我知道枯坐替补对于自身能力的提升没有任何好处,而且对主教练的怨恨也会增加。但凡事都有两方面,对我个人来说,球员坐冷板凳的时候,恰恰是一个积蓄能量的好时机。”
“因为在替补席你能观察得更多,比如像马加特,通过观察他的临场指挥,我发现主教练对球员在场上进行冒险传接球是非常反感的。”
于是在训练中,长谷部诚便着重减少自己的失误,慢慢地回到了首发阵容当中。
这样的习惯也沿用到阿明-费时期,保留至今。
2009-10赛季第六轮,长谷部诚在上半场便替补上场,然而阿明-费对于助教决定非常不解。
“为什么是他?开什么玩笑!”
在一旁做着准备工作的长谷部诚听到阿明-费和助教窃窃私语,心中带着愤怒踏上了球场,比赛的第81分钟,长谷部诚前场反抢,送出传中,帮助哲科打进了绝杀进球。
比赛结束之后,阿明-费走到长谷部诚身边,“和我期待的一样,做得很好!”而登场时还气呼呼的长谷部诚也解开了心结。
遇事不发牢骚,而是从自己的身上找原因,这也是书本教给长谷部诚的。
五、热爱
“乐此不疲,自己喜欢的事情是可以超越时间界限的。”这是《整理心境》书中长谷部诚最喜欢的名句之一。
对于长谷部诚来说,他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足球,看到创立了本田品牌的本田宗一郎的这句话,他也下定决心在足球上投入更多的精力。
这一投入,便到了36岁。
在球场上,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没什么特点的足球运动员,在生活中,他也会调侃自己是世界第一无聊的德甲球员。
在媒体上,大家看不到长谷部诚的负面新闻,甚至连感情绯闻都没有,因为他的生活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于是只能看到他带伤上阵,为了团队主动扮演门将,被撞到骨折也坚持到比赛结束,以及把2.1亿日元(1500万人民币)自传的版税全部捐出,用于帮助在日本大地震受灾的孩子们。
可能也正是因为简单的生活,因为良好的心态,因为常年的自律,他才能成为日本队长,乃至亚洲球员的新标杆,不过他并没有打算就此停下,他说过,他想和三浦知良一样坚持自己的足球梦想,直到让自己满意为止。
就像他最喜欢的一首歌中所唱到的那样:
“越是往上爬,越是变高的墙壁,反而令人充满干劲,但别认为这已经是所谓的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