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成都太古里，平时这里是最繁华的商业区之一。
工人被困在老家。官员要求工厂或办公室重新开工之前有详细的卫生方案。制造通用汽车(General Motors)和苹果手机的生产线处于停工状态。
自从中国为了阻止危险病毒的暴发，将一座大城市封城两周多以来，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经济体之一仍然基本上处在停摆状态。该国大部分地区现在本应已经复工，但空荡荡的街道、安静的工厂和大量没有返工的工人表明，可能还要再过数周或者数月，这个至关重要的全球增长引擎才能再次轰鸣活跃起来。
如果中国保持低速运转，全球经济可能遭受损失。它受到疫情暴发及遏制疫情努力的阻碍，遏制疫情导致工人无法工作，工厂无法得到原材料。由此造成的经济增长放缓已经导致了全球航运量猛跌，从汽车到智能手机，各种产品的产量据信都将急剧下滑。
“就像中世纪的欧洲一样，”欧盟中国商会会长武特克(Jörg Wuttke)说，“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的关卡，城市之间也互有关卡。”
新数据显示，当局在控制住疫情之前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周一，他们报告了新型冠状病毒最高单日致死数字，死亡97人，将总数增至908人（截至2月14日24时，最高单日新增死亡病例已过百，类似死亡总数达1016人——编注）。
习近平（中）周一视察了北京一个小区，照片由新华社发布。 PANG XINGLEI/XINHUA, VIA ASSOCIATED PRESS
最高领导人习近平视察了北京的一处社区和医院，官方媒体称这是对疫情一线的巡视，这标志着中国领导人的压力越来越大，需要表现出大局在握的样子。即使有严格的网络审查制度，中国官员仍然在网上遭到了严厉批评，许多人认为他们最初应对迟缓，而且压制了早期预警。
周一，世界卫生组织的一行人来到北京，与中国的研究人员共同抗击冠状病毒。他们的到来可能意味着中国领导人转变了态度，他们之前曾拒绝世卫的专家到访，并一直努力表明他们不需要外国援助来解决问题。
该组织的总干事谭德塞(Tedros Adhanom Ghebreyesus)不安地提到一些感染患者没有中国旅行史，这表明可能还会出现更多的病例。他在Twitter上写道：“总之，我们看到的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一个多星期以来，康复人数增长的速度超过了死亡人数，令中国卫生官员受到鼓舞。然而，感染率仍在继续飙升，这表明最糟的情况还没到来。
越来越明显的是，即使中国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在遏制疫情方面取得重大进展，要重启中国这个全球最大的制造商和全球贸易巨头，也将是困难的。
在那之前，损失正在继续扩大。
周一，日本日产汽车(Nissan)表示，“由于来自中国的零部件供应短缺”，将从本周晚些时候起关闭位于日本九州的工厂，为期四天。意大利的菲亚特克莱斯勒汽车公司(FCA)和韩国的现代汽车(Hyundai)也警告，来自中国的零件短缺可能会迫使他们削减国内市场的产量。
中国发展论坛(China Development Forum)是中国商业领袖和经济学家最重要的聚会，论坛表示，原定于下个月举行的年会将无限期推迟。
政府官员将中国的农历新年假期延长了三天至2月3日，以使人们留在家里。后来，重要的商业中心如北京和上海，以及广东和山东等省份，将假期进一步延长至周一。
2015年，日产汽车在日本九州的工厂。该公司表示将在本周晚些时候将该工厂关闭四天。 MAKI SHIRAKI/REUTERS
随着这一天的到来，很显然，一切并未恢复。北京的交通压力比平常要小得多，商店仍未营业，许多居民在家上班或根本不工作。
生产奔驰汽车的德国制造商戴姆勒(Daimler)表示，将从周一开始逐步提高其中国工厂的产量。但其他的大车厂表示，他们的工厂仍然关闭或慢速运行。福特汽车(Ford Motor)表示，它与中国最大的国有企业之一的合资企业正在重新启动部分生产，需要在“接下来的几周逐步提高产量”。
通用汽车表示，它将于周六复工首个大型装配厂，并且将在未来两周内，“根据当地员工的安全准备、供应链准备和产品库存需求”，逐步恢复其余工厂的运营。
中国的控制措施是造成混乱的原因之一。
当局封锁了疫情中心华中地区武汉的周边地带。各地政府对交通问题采取强硬措施，意味着工人们很难重返工作岗位。许多城镇已经开始对曾到疫情城市提货，甚至只是开车经过这些地区的卡车司机实施为期两周的强制隔离。
1月21日，上海一家广告公司的副总监吴琳（音）回老家武汉过年，她购买了一张2月2日的返程高铁票。但车票在武汉被封锁后不久就被取消了，从那以后，她想尽各种办法，但都以失败告终。
“继续找下去没有意义，”她说。
周日，武汉仍在封锁中，高铁处于停运状态。 GETTY IMAGES/GETTY IMAGES
香港货轮航运公司文华船务(Mandarin Shipping)的首席执行官蒂姆·赫胥黎(Tim Huxley)说，中国各地的造船厂都遭遇了劳动力短缺。他说，造船商和修船商开始以劳动力短缺为由，启动合同中允许他们在无法控制的情况下推迟项目完成的条款。
除了对疾病的恐惧，中国近3亿农民工——占劳动力的近五分之二——现在有了另一个不愿去遥远城市的理由：他们的孩子还在家里。根据省份的不同，许多学校要到2月25日甚至3月1日才会复课。
甚至拥有足够工人的工厂也面临着进一步的问题。武特克说，包装行业几乎已经关闭，从塑料包装到钢桶，所有东西都快用完了。
地方监管机构也设置了重重障碍。
目前，在上海、深圳、苏州或南京等大型制造业中心，企业重新开业之前必须核实每名员工过去两周的旅行记录和健康状况。它们必须对员工进行频繁的体温检查，频繁的洗手程序，并制定隔离计划，将任何出现发烧症状的人转到医院，哪怕发烧温度低至37.2摄氏度。
最困难的是，企业的卫生健康计划只有经过市政官员的批准，才能重新开工，大企业还必须等待卫生官员的实地考察。
深圳毗邻香港，到处是电子工厂和摩天大楼。周日，深圳发布了新的健康和安全规定，并表示，生产iPhone和其他苹果产品的工厂必须在复工前满足这些规定。拥有这些工厂的台湾企业富士康科技表示，它符合所有的健康和卫生规定，但拒绝就具体工厂何时恢复生产发表评论。苹果拒绝置评。
据台湾科技市场研究机构集邦咨询(TrendForce)预测，今年前三个月，主要集中在中国生产的苹果iPhone产量可能下降10%。
周日，关闭的北京三里屯苹果商店。停工也将影响苹果产品的产量。 GIULIA MARCHI FOR THE NEW YORK TIMES
上海拥有2000多万人口和众多企业，市政府表示，该市只有70%的制造商在采取措施恢复生产。实际上得到复工许可的企业很少。
企业“希望保护员工，但也没有人希望被劳动法或政府的每日公告抓个正着”，上海美国商会会长季凯文(Ker Gibbs)说。
目前还不清楚中国经济放缓的涟漪效应将如何影响美国。依赖于从不同供应商获得大量不同部件进行组装的企业可能会受到最严重的打击。汽车行业首当其冲——一辆汽车可能需要多达3万个来自不同供应商的零部件。
随着特朗普总统与北京的贸易战降低了在中国生产的经济性，美国企业一直在努力实现多样化，减少对中国的依赖。不过，密歇根州安阿伯市Llamasoft公司的首席执行官拉扎特·高拉夫(Razat Gaurav)说，很多驾驶部件、电子产品甚至车门铰链仍然是从中国进口到美国的。该公司为北美的大型汽车制造商和航空航天公司处理供应链物流。
“如果目前的冠状病毒危机继续影响中国的生产能力，”他说，“它最终将影响美国和墨西哥的汽车装配厂。”
Ben Dooley、Jack Ewing和Raymond Zhong对本文有报道贡献。Cao Li对本文有研究贡献。
Keith Bradsher是《纽约时报》上海分社社长，曾任香港分社社长、底特律分社社长。
相关报道：复工可能被感染2%死亡率，不复工没饭吃100%玩完，这个选择题该怎么选？
老实说，最近网上的新闻，让我越来越有一种紧迫感。
眼下，其实有两股力量在暗自较量。
上到政府文件，下到社区治理，从企业决策，到个人生存，无不处在“抗疫”和“复工”相互拉锯的张力中。
一个声音说，新冠病毒不过是大号流感，湖北之外新增确诊病例已经连续7天震荡走低，拐点已经在靠近了，复工刻不容缓，应该给更多人创造谋生的机会和财富。
另一个声音不答应了，专家迟迟不敢判断拐点，而且日本一艘载有3711人的“钻石号“游轮最新感染病例就达到130例，密闭空间的发病率如此可怕，还是要把所有人封印在家，不能让防疫之战功亏一篑。
在2月9日复工前夕，新华社发表社评，坚持疫情防控和经济社会发展“两手抓”。
这种“既要，又要”的声音，对地方来说无疑是一种难题。
“中国经济”这样的命题太宏大了，我只知道它是由一个个渺小却努力的我们写就的。
疫情开始缓解之后，摆在我们绝大多数人面前的当务之急，就是现在究竟是保饭碗，还是保命？
最开始让我忧虑的是网络上一组#新型肺炎对普通人的影响#的讨论。 1月底还是我们面对疫情一无所知的时候，那时候恐慌占据上风，保命才是第一要事。可是，有的家庭更忧心的还不是这个问题。
中国确实很强大，很多人会因此对生活产生错觉，错以为周围都脱贫脱困。
这种错觉太容易被击溃——无数的底层人民在城市的边缘挣扎，手停则口停。
他们可能是小摊贩，可能是工地里的临时工人，没有固定的工作和收入来源，一旦城市这头奶牛停止产奶，他们连城中村的房租都要交不起。
李文亮医生去世那一晚，有人哀恸：“每天都在为不陌生的陌生人流泪”。 而冒着疫情的风险、只想多卖出去一根一块钱糖葫芦的老大爷，何尝不是亿万个“不陌生的陌生人”之一。
农村群众还是有“菜篮子”压力的。
1月份CPI环比大涨，同比升至八年来最高水平达5.4%。其中，城市上涨5.1%，农村上涨6.3%。食品价格上涨20.6%，食品中，畜肉类价格上涨76.7%，鲜菜价格上涨17.1%，。
菜贵了不说，有些地方的菜市场还不让农民工进去买菜，除非你能拿出老板开的通行证。可是，有部分农民工是短工，如果今天没有工作，去哪找老板？
此前疫情凶猛，封城、封村、封路阻断了万千家庭的复工之路。不知道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这些短暂“失业”的底层民众如何寻找生活的光亮？
紧随其后的是小微企业的新闻。
一个月不开工，中国的中小微企业能撑多久？
答案是，绝大多数活不过3个月。清华北大联合调研了995家中小企业受新型肺炎疫情影响的情况及诉求，结果显示，34%的企业的账上现金只能维持1个月，85.01%的企业最多维持3个月，不到一成的企业能维持6个月以上。
西贝餐饮董事长贾国龙在接受采访时说：“疫情致2万多员工待业，贷款发工资也只能撑3个月！”一个大型的连锁餐厅都这么说了，全国餐饮行业里万千位小老板们又该如何是好？
好消息是，一周后西贝获得了浦发4.3亿元的授信，其中1.2亿元已于2月7日到账，主要用于支付将要发出的员工工资，这笔贷款的利率在基准利率基础上还下调了一些。
不知道中国超3000万家的中小企业能否都这么幸运？
1月31日，全国上下在赞扬抗击疫情的硬核“喊话”和土味标语，而湖北省饲料原料全线告急。《三联生活周刊》以一篇《湖北即将断粮的3亿只鸡》，替湖北养殖户发出第一声求助信号。当地家禽业协会在一封信中称，由于进出湖北的交通运输已经中断，家禽饲料及用于生产饲料的原材料供应基本瘫痪，呼吁国有生产企业紧急支援。
随后，据GQ报道，在山东的几个养殖户微信群里，一封申请信正在流传：
致尊敬的莘县农业农村局，畜牧服务中心各位领导....信上主要提了三个问题：养殖户这次倾家荡产怎么办？大量的家禽尸体怎么处理，会不会叠加爆发动物瘟疫？疫情过去以后，大家吃什么？落款的申请人写着：畜禽养殖生产者。结尾还有一句：请广大畜禽养殖户扩散转发！
后来，这封信被其他地方的养殖户修改了地名后，在各大微信群传播。可是，各地的路障没有撤，村口阻断交通的土堆没有移开，养殖户们只能继续煎熬。
封路、阻断物流，让一些小微企业发生损失。有些现金流扛不住的企业，则已经开始认输了。
2月6日，挂牌新三板的线下IT培训机构“兄弟连教育”宣告品牌破产，遣散了北京校区的全部员工。
2月7日，北京曾经KTV行业第一的“K歌之王”宣布与全部共200多名员工解除劳动合同，如果有30%员工不同意这个方案，公司将进行破产清算。
2月10日刚刚复工，新潮传媒宣布减员500人，占总员工数的10%，高管集体降薪20%。
花一辈子心血去经营，生死就在三个月时间里。
中小企业吸纳的就业人数占城镇就业人口的超80%以上，也就是至少超3.5亿人，另外，中国还有2.88亿农民工。
几亿人无不期待着疫情早些结束，早日复工！
不过，返工之路似乎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随着防控局势的升级，复工日从1月29日一步步推迟到2月3日、2月9日，有的地区还推迟到2月20日、3月1日。 一些自嘲的段子已经开始出现了。
实际上，口罩依然是稀缺品和硬通货，谁都不敢拿性命开玩笑。不管是员工还是企业主，都陷入了两难，不去复工养不活自己/员工，去复工却保护不了自己/员工。
但有些时候，你都来不及做出选择。因为，有些地方已经帮你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发布“无房遣返令”的长三角——
超过10座城市发布最严禁令，比如昆山说，安徽等7省人本地无房一律遣返；扬州说，没房产证，擅自前来一律劝返；无锡说，要断水断电，租户不得进入小区。
层层压实的防控任务，落入基层的网格化管理，一旦粗糙过头，就让大家体验了一把租户歧视、外地人歧视。这个冬天着实让人难受。
还有要“自掏腰包去隔离”的西安——
经济发达的地区严防死守，劳务大省也没有放开人口的流出。即便复工之日已经到了，可是封村、封路、停运，有一些人根本就出不去。
百度迁徙的大数据显示，截止到10号河南迁出指数同比依然非常低，可想而知当前制造业和服务行业用工情况。
北京的返程人数可能是四座一线中最少的，而深圳高峰期的迁入指数还不到去年的一半。
上海复工首日，2.5万人的园区，1.3万人复工，只有1200人到岗上班。
广州复工首日，道路拥堵指数同比下降八成，地铁行车间隔加大。
深圳复工首日，南山科技园复工率仅2%，北站客流量减少超80%，制造业企业复工以大中型为主。
杭州复工首日，很多申请复工的企业难以达到安全生产的标准，截至2月8日全市（含县市）企业复工申请数29814，核准数仅162，核准比例只有0.54%。
……
北京大学经济政策研究所副所长颜色认为，国家政策需要在疫情防控和复工恢复经济的两者之间保持一个平衡，必须第一位保证安全，“总体上，疫后复工将是一个非常渐进的过程，第一批复工企业的比例很难超过1/3”。
从最新的消息来看，部分地区矫枉过正，上级开始纠偏了。 “当前，部分地方在新冠肺炎疫情防控过程中出现无理由擅自升级管控措施，甚至采用层层加码的简单化管理手段，必须切实加以制止。” 这是2月9日浙江省疫情防控责任令（第2号）上的内容。
2月11日，发改委表态：不复工复产的防控措施是不可持续的，难以达到战胜疫情的目标。
迟迟不复工，经济是会受影响的。每个城市未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可是，比起有序复工，每个被要求“守土有责”的城市更害怕成为“第二个武汉”。
“既要又要”的相互矛盾，让基层为难。
这场充满张力的较量还在进行中。
民众用脚投票。在复工前夕，深圳还有100万辆机动车没返程；网上有调查显示，超8成人希望再次延迟复工时间了。
市场则用钱说话。复工后第一个交易日，2月10日，股市颇有点站队的味道，支持复工的特斯拉概念股、水泥、有色板块全面爆发，而口罩、流感、消毒剂等抗疫概念股大跌，云办公、在线教育概念股也在跌幅榜上有名。
如果经济运行与防控之间不早日找到平衡点，千万家庭的谋生就会多承受一份影响。
好在，一大波纾困中小企业的政策加速落地。
这里不得不再提政策制定具有相当前瞻性的苏州。苏州是首个宣布推迟复工的城市，而在中央和省级尚未有针对民企的援助动作时，苏州在立马补上“苏十条”，成为第一个出台地方层面支持中小企业政策的城市。
每一条都是实打实的优惠 ，增信贷、用资金鼓励企业不/少裁员、减租减税，苏州尽了它能尽的一切努力去帮助中小微企业。越是市场化的地方，越能体谅中小微企业的艰难。
目前已经有各省市已经陆续跟上，包括北京、上海、重庆、湖南、四川、广东、海南、福建、浙江、江西、山东等，主要是增信贷、减成本。
全国一盘棋，中央层面正在统一部署。
加油武汉！天佑中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