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正在世界产业链向上攀登。
前几天，韩国三星突然宣布：关闭广东惠州三星电子厂。
这家成立近27年、厂区面积达12万平方米、年出口额上百亿的超级大厂，成为历史。
这也是三星手机制造业在中国的终结。早在2018年，三星就已经关掉了位于深圳和天津的两家手机厂。
加上这次的惠州，三星在中国的3家手机制造厂，全部关停。
（三星惠州工厂）
那么，撤离中国后，三星何处安家呢？
答案是东南亚、南亚，其中我们的邻国——越南，更是三星最重要的目的地。
据统计，2008—2018年，三星对越投资额从6.3亿美元增长到173亿美元，是越南最大的投资商。
出走中国，拥抱越南，三星的这一操作令不少国人心凉。毕竟，这意味着几千乃至上万个岗位的流失。
但其实仔细分析就能发现：
三星撤离中国，投奔越南，我们不需要焦虑，甚至值得庆幸。
1. 我们是中国三星，而不是三星中国
27年里，三星在中国经历了一个轮回，见证了中国经济发展最快的时期。
1992年，中韩建交。彼时的中国春潮涌动，很快吸引了三星的注意力。正是这一年，三星大手笔在惠州投资5200万美元（当年中国利用外资192亿美元），成立惠州三星电子有限公司。
（1992年中韩建交）
90年代的三星，已是世界上数得着的巨头企业，其经营范围包括纺织、造纸、保险、医疗、电子等领域，在韩国一手遮天。
然而，急匆匆赶来的三星，要扎根中国并不容易。
就拿中国手机市场来说，主要玩家是爱立信、摩托罗拉、西门子等老牌手机巨头。
（在中国红极一时的爱立信）
三星的第一款手机诞生于1988年，比摩托罗拉推出的第一款大哥大晚了15年，甚至比摩托罗拉进入中国的时间还要晚。
早在1987年，摩托罗拉就在北京设立了办事处，推出其在华的第一台手机：摩托罗拉3200。
和这些老牌手机厂商相比，三星在中国并没有什么优势。因此，直到2002年，三星手机才打开中国市场，这离其在惠州创办手机厂已过去了整整10年。
但随着三星手机在研发上的大量投入，对市场风向的敏锐把握，其竞争力不断增强。
2007年，三星手机取代摩托罗拉，成为全球第二大手机品牌，仅次于诺基亚。2011年，三星推出Galaxy S2手机，85天内卖了500万台。也就是这一年，三星首次成为全球最大手机制造商。
三星的成功，同样表现在中国市场上。2013年，三星以18.7%的市场占有率，登顶中国最大手机品牌商宝座，风头一时无两。
三星有些高管因此直言：我们是中国三星，而不是三星中国。
但是，好景不长，三星在中国市场很快进入了节节败退的窘境。2014年，市场占有率跌到12.1%，落后于小米。
2015年，随着华为、OPPO、vivo等国产手机厂商的相继崛起，三星在中国市场排名跌出前5。
（2015年中国手机市场占有率前五已不见三星）
2016年，note7连续发生爆炸事件，加上三星对中国消费者的偏见，使其彻底失去了在中国市场翻身的机会。
2018年全年，三星在中国的市场占有率只剩下0.8%。
到今天，全球智能手机出货量最大的仍然是三星，但在中国三星早已落败。
正像三星在关闭惠州工厂时总结的：
来自中国国内竞争对手的竞争日益激烈。
在另一方面，三星和越南眉来眼去，已持续多时。
2. 三星为越南贡献了1/4出口
2008年，三星投资6.7亿美元在越南建立了第一个生产基地。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10年时间里，三星耗资173亿美元，在越南建了8家工厂和1个研发中心。
目前三星在越南共有200多家越南本土供应商，其中一级供应商20家，二级供应商近200家。
现在，越南已经成了三星全球最大的生产基地，贡献了三星1/3的全球电子产品出货量，50%的手机出口。
2018年，越南三星电子销售额高达657亿美元，约占三星全球电子销售额的30%。
（三星越南的一家工厂）
越南也从中获得巨大收益。
同年，越南的GDP不到2449亿美元，也就是说，三星在越南的销售额占到了越南GDP的26.8%。
不仅如此，越南每4美元的出口，就有1美元是三星创造的。
比如说越南的北宁和太原两省，就直接受益于三星的投资，一跃成为越南最富有的两个省份。仅北宁省、太原省、胡志明市加起来，三星就提供了超过12万个工作岗位。
一个企业，可以左右一个国家经济，三星先后在韩国、越南实现了这个奇迹。
三星对越南的布局不断加快。最近，越南的一位官员就说，三星电子正考虑在越南北部和平省租赁500—1000公顷土地，建设一个新的电子厂。
越南为吸引这样的巨头也舍得下血本。
比如，在2013年建厂时，三星就获得了4年的企业所得税减免、12年5%的税金优惠和租金减免。去年，越南又主动延长了三星电子安平工厂的免租期限。
今年年初，三星越南电子总经理沈沅焕与越南总理阮春福会见时，还承诺继续扩大在越投资规模。
阮春福则宣称，越南对三星保持高度关注，将为三星投资经营活动创造便利条件。
二者关系之好，可见一斑。
（沈沅焕与阮春福）
3. 三星在越南是布局，不是押注
然而，三星与越南的郎情妾意，却始终停留在一个狭小的范围。
三星对越投资，主要是在手机、部分零部件的制造与组装方面。三星引以为豪的芯片、屏幕、电池技术，在越南投资甚少，汽车、医疗、金融等领域更是一片空白。
越南，只是承接了三星集团产业链布局的一角，并且还是比较低端的一角。从三星目前在越南8家工厂、1个研发中心的布局就可以窥见一二：轻研发，重制造。
说白了，就是只看重了越南廉价的劳动力。三星巅峰时在中国拥有13个手机工厂、7个研发中心，研发中心与工厂的比例也远大于越南。
其实，三星之所以这么做，与越南的情况密不可分。因地制宜，向来是每一家跨国企业擅长的手法。
据统计，2016年越南人口年龄中位数仅为30.5岁，远低于日本的47.3岁，德国的47.1岁，中国的37.4岁，可以说是一个十分年轻的国家。
而且，越南每月人均工资只有250美元，约为泰国的6成，中国的3成。用工成本之低，在全球也是数得着的。
更关键的是，越南这些年在国际上左右逢源，经济发展得不错，国内也很稳定。今年年初，美朝两国首脑第二次会晤，举办地点就放在了越南河内，可见对后者的刻意青睐。
（河内街头的美朝越三国国旗）
而且，从1986年以来，越南GDP增速多年保持在6%—7%，经济活力十足。
越南的这些优势，最终吸引了三星。
但越南背后的缺陷，注定了它只能成为世界工厂的一角，而非中心。
首先，越南的国土面积只有32.9万平方公里，比广西略大，比云南小上一些。人口也只有9500多万，还比不上山东省。
越南只有1条铁路主干线、7条干线，总里程约2600公里，比江苏省还低。而且，越南铁路运行时速不到每小时90公里，根本不能适应现代运输业的要求。真要进行大规模基建，投资巨大不说，也不是三五年能搞好的。
至于高素质人才，更是越南的软肋。
2019年QS世界大学排名，越南只有两所大学上榜（胡志明市国家大学、越南河内国家大学），排名都在700名开外。
另外还有一件小事值得一提。
2017年2月底，三星位于越南的一间厂房，据说因为一名韩国保安和当地人发生争执，最终演变成上千人群殴。
可见，三星在越南投资过得了官方那道关，也不容易过民间这道坎。
4. 我们不需要焦虑
这些年来，越南像是中国的一个学生，走着中国曾经走过的道路，包括接受中国的产业转移。
三星撤离中国拥抱越南，大抵如此。
只有淘汰落后的产业，才有机会注入新的活水，在世界产业链中获得更高的话语权，向微笑曲线的两端转移。
中国不是不想当世界工厂了，而是想成为更高质量的世界工厂。对于这一点，三星早有察觉，所以虽然三星将手机业务撤出了中国，但同时也加大了在中国的高端产业投资。
三星在关闭天津工厂后，很快就宣布投资24亿美元新建全球领先的动力电池生产线和车用MLCC工厂等项目，投资地点还是天津。同样，这次关闭惠州工厂，三星表示将扩大在中国的原始设计生产。不仅如此，三星正在西安投资约150亿美元建设高端存储芯片二期项目（一期累计完成投资108.7亿美元）。
（三星位于西安的半导体项目）
近6年，三星在华高端产业投资额超200亿美元。
更直接的一个数据就是，2012年三星在中国尖端产业投资占总投资比重为13%，到2017年，该比例上升到52%。
其实，不只是三星，这些年来不少跨国企业的尖端产业纷纷落户中国，比如说特斯拉在上海建了“超级工厂”，西门子在北京设立了德国之外的首个人工智能实验室，瑞士英力士投资约19亿人民币在上海建立区域总部……
背后原因，自然离不开中国对高端产业的积极态度及其自身具有的优势。一个最直接的表现就是，中国制造业规模大、门类齐全、层次多样且高度集中，具有良好的外部规模效应。
这样可以使各类创新迅速、低成本地转换为产业和实现产业化。
据联合国的报告，2018年在全球外国直接投资同比下滑13%的大背景下，中国吸引外资总量却逆势增长4%，约1390亿美元，是全球第二大外资流入国。
（今年上半年中国利用外资仍保持良好增势）
外资对中国的喜爱，有增无减，而且这些投资的质量亦今非昔比。
就像三星在声明里说的：
入华27年来，三星紧随中国政府的产业指导方向，及时调整产业布局以适应中国市场的急速发展和变化。
5. 结语
很长一段时间里，中国制造一直是科技含量低、价格低的代名词。哪怕我们的质量赶上来了，却仍然只能靠贴牌赚取微薄的利润。
这次三星手机业务在中国的大撤退，背后却展现出另一幅图景：
中国，不再只是靠廉价劳动力的世界加工工厂，我们已经有实力成为，并且正在成为世界的研发中心。
十几年前，人们感慨：中国要卖掉8亿件衬衫才能换来一架波音飞机。
如今，随着中国在全球价值链上的跃升，这正在成为历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