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Jeep中国销量暴跌61%,曾拒长城千亿收购,如今十年功臣黯然离职
情怀终究有卖不动的一天,罗永浩、捷豹路虎和JEEP都证明了这一点。
刚刚过去的5月,广汽菲克又交出了一个并不光彩的成绩单:新车销量只有4049辆,同比下滑61%,其中Jeep旗下两款冲量车型指南者、自由光都大失水准,去年新上市的车型大指挥官一直被主流合资SUV甩在身后,前5个月只卖出7000辆,不足汉兰达1个月的销量。
78年历史、越野车鼻祖、二战英雄、美国大兵的“情人”、SUV物种开创者、美式自由精神的代表,这是Jeep最为人所知的诸多侧面。
但是,创造一个传奇,并不容易。
在JEEP78年的传奇史中,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侧面,包括那些早已消失无人问津的公司,那些曾经将梦想寄望于它却又暗淡滑落的过客,那些擦身而过却在无意间创造了奇迹的人们……那里,或许藏着理解Jeep这个品牌的密码,以及情怀卖不动背后的底层逻辑。
被遗忘的医生之子
1939年7月16日晚上,Karl接到一通求救电话。
Karl Knight Probst,西弗吉尼亚州的一位医生之子,底特律一名自由职业发动机设计师,为当时美国雨后春笋一般的汽车小厂做外包设计。他喜欢独立工作,没在哪家公司长久停留过。
这通求救电话,来自美国矮脚鸡(Bantam)汽车公司总经理Frank Fenn,打这通电话之前,Frank正在给公司走破产手续。。。
在得知美国陆军正在计划开发一种多用途军用侦查车,Frank觉得,这可以是矮脚鸡拼死一搏的机会。
不过,政府的单子从来都不好接。陆军开出的条件是:这款车必须能爬坡,能拉野战炮,在各种天气条件下穿越任何地形,重量不能超过一匹大马,2000磅是极限,时速最高要到90公里/小时,四缸稳定的发动机,价格不能超过2500美元,最严苛的是,要在49天内交付原型车。。。
时间紧,任务重,还是家濒临破产的公司,卡尔一听不靠谱,非常礼貌地回复:不好意思最近业务有点忙。
Frank没有罢休,他想办法联系到了负责军队采购的将军,将军非常友好地提醒Karl:这件事情对国家意义重大,忘了你自己的办公室吧,我知道你可以随时把它关掉。
“并且,你也会得到一些钱。”末了,将军不忘加一句。
卡尔别无选择。
第二天下午两点,交代完“后事”,他就开着车去了矮脚鸡公司。途中,他还不忘下车买了点传动装置零件。(心理素质好啊)
傍晚,他抵达矮脚鸡公司,开会。
Frank爽快地列出了项目的参数要求,以及重点强调了截止时间:7月22日上午9点之前——Karl只有5天时间。
于是,散会后,他卷起袖子,钻进车间,开始了两个连续的夜间工作。
7月22日周末一大早,原型车被准时开进了测试场地。
果然跟骡子一样耐用,陆军检察官很满意。
不过,检察官很快发现,当时的矮脚鸡公司居然已经破产了,怎么可能承接军方几十万的订单呢?
于是,合同被火速撤下,连带Karl的设计图纸(在矮脚鸡不知情的情况下),转交给了险些符合要求的威利斯公司。
矮脚鸡自然是生气的,自己的设计师熬油点灯,设计那么长时间,最后图纸直接给别人了,但是生气也没什么用,大战在即,一切以国家利益为重。
威利斯的规模还是相当小,容易受到间谍活动和破坏活动的影响,于是,国防部又把其中一半订单分配给了巨头福特。
矮脚鸡呢?它只拿到了74000辆拖车订单,挂在车屁股拉武器运货。
可以说,是战场孕育了Jeep。
1944年6月,盟军在诺曼底登陆时,坐着Jeep的美国指挥官成为群众眼里胜利的象征。
拿过普利策奖的战地记者厄尼·派尔平这样说:“JEEP可以做任何事情,到达任何地方,它像狗一样忠实,像骡子一样强壮,像山羊一样灵活。没有它,我想我们赢不了战争。”
来看巴顿将军的表白:“和吉普一起,我赢得了北非,攻破了西西里,解放了巴黎,结束了第三帝国。它是我见到过最坚韧、最顽强的机械。它和坦克、军舰不同,是有生命的,在和平年代它还会生存下去。如果有可能,我愿它永生。”
二战结束后,艾森豪威尔将军说:“Jeep、飞机和登陆艇是我们赢得战争胜利的三大武器。”
为了显示Jeep的神威,参议员米德干脆亲自驾驶Jeep在国会山的花岗岩上表演爬台阶。
还有一些轶事,让Jeep在强悍中又有些许可爱。
1943年,在“哈斯基”作战行动中,巴顿的美第7军攻入西西里,在靠近默西拿海峡的一个小山村,贫困的山民们正为榨油机发生故障断了生计而发愁,美军当即拨出一辆Jeep,一位机灵的士兵将Jeep发动机的传动装置联接在榨油机上,5天榨出44吨橄榄油。美国大兵们还将汽车的前轮抬起,用帆布带将前轮联接一台轮式锯,用汽车动力来锯木头。
那Karl呢?他得到的是:200美元报酬。
就像为MINI设计出图纸的英国绅士伊希戈尼斯一样,卡尔·普罗布斯特的名字,如今也鲜有人问津——他的名字在吉普的历史书中没有被提及,也没有出现在宾夕法尼亚州Jeep出生地的纪念牌上。
他继续自由职业生活,为各种汽车公司做设计外包,直到退休。
1963年8月25日,在一场与癌症的战争中,他服用了致命剂量的安眠药。
但属于Jeep这个品牌的历史,正在缓缓拉开。
威利斯的小心机
1945年,随着战事告捷,美国大兵们陆续从欧州撤退。
和平主义者亨利·福特终于可以回去安心生产自己的T型车,但实力薄弱的威利斯就很麻烦了。
威利斯的老板思来想去做了两件事:注册Jeep商标,推出民用版Jeep(Civilian Jeep,CJ)。
无车门设计、侧置备胎,这些经历过战火考验的设计得以保留,同时更大的车灯、外部燃油箱盖给日常提供了更多便利。当年开着大兄弟穿梭在枪林弹雨里,现在开着大兄弟载着老婆孩子哈士奇兜风,好一把情怀。
不过,在情怀面前,销量才是最真实的检验标准。事实证明,几乎没有人喜欢这批直接从军车改出来的车型。
你可以想象一对美国新婚夫妻间的对话:
“嘿,亲爱的,让我们来一辆吉普车!”
“你疯了吗?我们在哪里放杂货?孩子们要去哪儿?那东西甚至没有顶!”
不景气的销量,让威利斯凉了。
该接盘侠上线了。
造船工程师的造车梦
收购威利斯,对于亨利·凯撒来说,似乎是一个很容易做出的决定。
他是造船厂工程师,凯撒医疗集团创始人。
二战结束后,刚刚从战场下来的美国大兵们都攒着钞票想买车,作为一名成功的工业家,凯撒心动了,他觉得自己也可以插一脚。
紧接着,他考虑到自己暂时还不足以和福特这种巨头抗衡,于是,买下威利斯就成了他唯一的选择了。
1953年,砸6000万美元收购威利斯后,这位民间企业家很快把公司改名为:凯撒-威利斯。
在那个斯图加特和底特律称霸全球汽车工业的时代,Jeep这位小弟依然徘徊在汽车行业的边缘,连年亏损,凯撒老板心疼不已。
想继续活下去,就要找一个底子厚的东家,凯撒选择了当时也急于抱团取暖的美国汽车公司(AMC)。
1970年,AMC收购Jeep,亨利·凯撒断臂求生,造车梦碎。
亨利·凯撒
接手Jeep后,AMC一把手Roy Chapin的第一个决策便是给自己的老朋友、福特传奇车型GT40之父Roy Lunn打了一通电话。
电话里,他给这位跟自己同名的老朋友提供了一份offer:Jeep技术总监。
Chapin脑子很清楚:对于彼时的Jeep来说,只有找一个真正懂行的工程师,把民用车和军用车彻底分开,才能真正抓住蓄势待发的SUV狂潮。
Roy Lunn
从威利斯到亨利·凯撒,从Roy Chapin到Roy Lunn,不足10岁的Jeep似乎终于在这一刻走上了正轨。
现代SUV之父
找来Roy Lunn,大概是AMC对Jeep最大的贡献了。
1984年,由Roy Lunn操刀设计的XJ切诺基首次亮相——这是世界上第一款一体式4x4车型,SUV(Sport Utility Vehicle)一词由此而来。
Lunn很清楚,Jeep的DNA就是四轮驱动越野性能,但是他巧妙地在SUV上应用承载式车身设计,成了SUV轿车化潮流的开端。
它的对手可以迅速复制切诺基的四门车型,但是,他们一定要很长时间,才能切换到一体车身。
这是Lunn靠技术立身的底气。
为了让Jeep不受小型车的严苛排放法规约束,AMC还成功游说美国环保总署,根据切诺基的四驱结构和越野能力,把它划分到轻型卡车类。
再加上80年代美国下跌的油价,这些为切诺基的崛起扫平了障碍。
切诺基推出不久,中国第一家合资汽车公司——北京吉普也开始国产这款车。
到2001年停产时,切诺基在全球一共造了300多万辆。
很快,又是功臣谢幕的戏码。
切诺基出世一年后,Lunn就退休了。
工程师左右不了Jeep的未来,Lunn离开的第二年,指挥棒又回到了企业家们的手里。
移民之子的赌注
1987年,底特律三巨头之一克莱斯勒砸下15亿美元,将AMC收入囊中。
这场收购的幕后操盘手,是传奇CEO李·艾柯卡。
这是一场聪明的收购。
彼时的克莱斯勒,虽然销量年年攀高,但在紧凑型四轮驱动领域,它没有任何车型可以跟通用、福特抗衡,艾柯卡也急于摆脱三菱的束缚。眼看着战后的婴儿潮一代成为消费主流,他们热爱旅行,却不想要一辆笨重的旅行车,收购SUV界的老大哥Jeep,一定是最合适宜的选择。
当有高管提出收购Jeep还不如自己研发新车型的时候,艾柯卡的回复很简单:你可以回家了。
但家大业大的克莱斯勒,收购后还面临着分食难题。
艾柯卡把新车命名为ZJ,但他没有足够的资金让干儿子Jeep和亲儿子道奇同时研发,ZJ到底应该是一辆吉普还是一辆道奇?
艾柯卡决定让道奇和吉普同时准备ZJ的立项报告,内部PK。这位意大利移民的儿子,把Jeep看作自己实现克莱斯勒复兴梦的一颗棋子,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最终,Jeep胜出。
1992年,底特律车展上,大切诺基面世。
在全球经济不景气和汽车行业大幅放缓的背景下,大切诺基为克莱斯勒贡献了20亿美元利润。从那以后,Jeep成了克莱斯勒的免死金牌。
在艾柯卡的敦促下,Jeep更加专注于卡车和SUV,即使以牺牲燃油经济性和整体质量为代价,新推的跨界车型指南针和爱国者被普遍淘汰,第一代大切诺基SRT为了支持公路性能,完全忽视了越野能力。
这时的Jeep,已经在“为他人做嫁衣”的路上渐行渐远。
意大利商人的“会计情怀”
21世纪初的很长一段时间里,FCA的一把手都是会计师出身的马尔乔内。这是彻头彻尾的商人,“开出一张足够大的支票,FCA就是你的”。
假如这位CEO决定认Jeep当干儿子,原因只有一个:能赚钱养家。
2018年,Jeep为FCA集团贡献了70%的利润,Jeep本质上已经成了FCA的印钞机。
马尔乔内有一个规模理论,任何车型只有达到一定销量,才能制造足够可观的现金流。于是他主导了Jeep旗下最小型时尚SUV自由侠的研发。2017年纽约车展的那款大切诺基Trackhawk,可能让Jeep之父Karl Probst都认不出来。
当Jeep首创的自由、越野已经成为SUV的主导潮流,连城市SUV都开始宣传自己的越野性能,Jeep却打算放弃这个标签,走大众化路线。
当一个品牌不再做自己擅长熟悉的事,就会让自己陷入被动。
有一点很确定,马尔乔内不会跟你讲情怀。
当情怀不再,我们就要有一说一了。
浪漫的意大利人能设计出最漂亮的跑车,却在品控环节跟严谨的德国人相距甚远。与日本的严谨相比,意大利人更随意,说好的开会,迟到是常有的,半小时内不叫迟到,否则就是没有创造力。
2019年开年以来,汽油价格持续走低,当美国人重新燃起对SUV的热情的时候,Jeep在传统优势市场美国的销售额却下降了13%。
这里有丰田大众们的作为,也有菲亚特的不作为。
如今,马尔乔内老爷子已经仙去,谁来负责?
“铁娘子”的遗憾
4月底,FCA集团发布一纸声明,宣布中国区CEO郑杰确认离职,接任的是FCA的一位意大利籍高管。
2008年加入克莱斯勒,2014年成为FCA中国销售总裁,2017年被任命为FCA中国区COO,郑杰为FCA服役超过10年,是首位跻身世界级汽车集团最高管理层的中国籍。
昔日功臣挥别,令人唏嘘不已。
耐人寻味的是,这则人事变动的时机非常微妙——就在FCA2019Q1财报发布的前夜。
事实上,郑杰已经在5年时间里,边建厨房边做菜,把Jeep的销量翻几十番,还让Jeep在SUV领域的专业性烙印深深的刻在消费者心中——“不是所有的吉普都叫Jeep”就是其中之一。
今天,整个中国市场就有大约67款SUV品牌和167款SUV车型,Jeep除了全新导入的指挥官,菲克集团并没有持续为中国市场打造量身定制的全新产品,甚至指挥官也是郑杰费尽口舌才被Jeep总部“恩准”。
今天销量至此,并不意外。
这就是Jeep的故事。
生来自带情怀,却在命运之手的屡次腾挪中,摆脱不了现金奶牛的角色。
从强硬的战争兽医,到温文尔雅的郊区绅士,今天的它,随时可能被牺牲,随时可能被卖身。
两年前,长城汽车报价200亿美元收购Jeep——已经超过了当时FCA的总市值,不过没有得到精明老会计马尔乔内的点头。
78年里,每一位接手过Jeep的大小腕们,都有自己的诉求,都留下了自己的印记。
Karl Probst赋予了它独特原型,巴顿将军赋予了它传奇精神,可是从亨利·凯撒开始,Jeep就渐行渐远,它被迫承载一位造船厂工程师的造车梦,一位移民儿子的美国梦,一位意大利商人的金融帝国梦……
如今再回想巴顿将军那句深情的“如果有可能,我愿它永生”,竟是如此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