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国集团5月广岛峰会,在协调这个发达国家俱乐部的对华关系基调后,提出了一种全新的对华策略——“去风险”(de-risking)而非“脱钩”(decoupling)。它像是暗示,西方只是打算减少对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的依赖,而不是寻求在更大范围内限制遏制中国。
“去风险”这个词,首创者是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她在今年3月底的一场演讲中首次公开抛出这个带有鲜明立场的词汇。不久,美国国务卿布林肯等高官便接过话茬,频频在各种场合“推广”。
比如,5月16日布林肯在美参议院就中国策略提供陈词时说:We are, however, resolutely for de-risking and diversifying, not decoupling(我们坚决主张去风险及多样化,而不是脱钩)。而他所说的去风险和多样化这两个词,也正是本次G7声明的定稿用语。
不过,中国官员和官媒一下便识破了“美帝的阴谋”。上个月,新华社毫不客气地连续炮轰这个论调,称之为“脱钩”新马甲——
新华社近日连续播发四篇评论,揭穿美国“去风险”的话术陷阱,指出美国口中所谓的“去风险”,其实质是以“去风险”之名行对华“脱钩”之实,继续试图遏制中国发展……
四连炮,必是准备充分、思虑周全。
坏消息继续传来。美国时间8月9日,经过数个月酝酿勾兑,拜登签署行政令,将从明年起禁止或限制美国在半导体、量子计算和人工智能这些技术领域对中国实体直接投资。
新华社7月20日评论配图
这个行政令针对“受关注国家”,但目前只有一个——中国(包括港澳)。
中立者如何旁观
矗立在南海与印度洋交通要道上的新加坡,被臆想为东西方之间的桥梁和中立者。它拥有一个不想选边站的领导人——李显龙。
新加坡政府投资公司淡马锡控股的CEO狄澜(Dilhan Pillay Sandrasegara)近日就其处境表态说,去风险与脱钩这两个词并没有太大区别,它们“相互重叠”,区别在某些方面只是语义上的。
狄澜在阿布扎比向《财富》论坛(FORTUNE)的商界领袖们说了这番话。而实际上,这家知名的国有投资巨头也正小心翼翼地应对浪涛中的中美关系。
最新财报显示,在截至今年3月31日结束的2023财年,淡马锡的投资组合净值为2870亿美元(3820亿新元)。中国在其投资组合中所占的比例,已从2020年的29%降至今年的22%。新加坡本土和美洲的比重相应提升了。
过去一年,淡马锡投资了中国显微外科手术机器人公司昂泰微精、激光切割控制系统供应商上海柏楚电子科技公司,以及快速餐饮服务运营商百胜中国。
尽管它在管理投资组合方面比大多数主权财富基金更为激进(比如涉入加密货币交易所FTX投资案),但过去一年淡马锡的净投资额(新投资额减去退出额)仅为40亿新元,而上一财年的净投资额达240亿新元。
狄澜对当前似乎不可逆的趋向发出了警告:随着发达国家更加注重“复原力和安全性”,投资者和消费者将面临一个更加昂贵的世界。他认为这相当于新增一份保单,“你需要支付保费”。
对投资中国的谨慎姿态已经明显化。在上月举行的淡马锡年度简报会上,首席投资官罗锡德(Rohit Sipahimalani)表示,“不会投资很可能受到中美紧张关系影响的领域。”
淡马锡中国区主席吴亦兵最近对财新记者谈到,目前如火如荼的AIGC(生成式人工智能)领域,淡马锡一个未投,因为尚缺基本面。
过度“去风险化”担忧
地缘政治、俄乌战争、疫情,以及科技变革,冲击相互叠加,人口仅600万、外贸依存度超200%的岛国能给出什么答案?新加坡“未来的国家领导者”、现任副总理兼财政部长黄循财,对国际间可能的过度“去风险化”显露了担忧。
他在接受台湾《天下杂志》采访时谈到(8月1日发布),全球正进入一个不一样的世界,地缘政治、全球经济更碎片化等趋势,会给开放型小经济体的发展带来更大的挑战;若要继续蓬勃发展,须设法顺应全球经济局势变化,协助维持区域的和平与稳定,并要让社会变得更加坚韧。
地缘政治的演变引发各国将注意力转向“供应链韧性”,许多制造业者将部分产能转移至印度尼西亚、泰国、越南等地。黄循财认为,能理解各国及企业希望进口来源能多元化来避险,新加坡为此也一直与邻国合作,让东南亚对全球企业更具吸引力,并加深东盟经济一体化,包括简化通关程序、让贸易更便捷等。
他也提醒各国和企业要注意过度“去风险化”的后果。“久而久之,全球经济将变得更加支离破碎、彼此脱钩,使世界分裂成互相竞争的区域集团。大家将因此陷入更糟糕的处境,尤其是像台湾和新加坡这类依赖贸易的经济体。”
拜登阁楼的顶层
G7广岛声明称与中国建立建设性和稳定的关系(constructive and stable relations),但拜登政府早已划定了“合作、竞争、对抗”的不同圈层。越是尖端的技术越可能放进他的阁楼。
在“国家安全”的钢盔下,拜登去年8月签署法案,将先进制程半导体和芯片制造设备纳入限制对华投资名单,后又延伸到中国投资美国科技公司的审查。
美国的媒体及评论员并不避讳,这些以保护国家安全为名的措施,实质意在遏制和削弱中国的未来增长及发展。最新的这个投资限制令,也可能再次抵消两个超级大国寻求外交解冻的前期努力。
在地缘政治的大合奏中,中国吸引的外国直接投资(FDI)开始明显下滑,其中,美国对华投资也在放缓。据咨询机构荣鼎集团(Rhodium Group)的统计,去年美国对华直接投资为82亿美元,创20年来新低。此外,去年美国对华风险投资为13亿美元,创10年来低点。
来源:洪灏的宏观策略
目前尚不清楚其中有多少资金流向了被限制的三大行业。
据道琼斯Factiva消息,美国乔治城大学(Georgetown University)研究人员的一份报告显示,2015年至2021年期间,美国投资者参与了401笔对中国AI公司的交易,在此期间,仅来自美国投资者的投资总额就达74.5亿美元。
附:G7联合声明相关内容
· coordinate our approach to economic resilience and economic security that is based on diversifying and deepening partnerships and de-risking, not de-coupling;
协调我们的经济韧性和经济安全方式,以多样化和深化伙伴关系为基础,去风险,而不是脱钩
Our policy approaches are not designed to harm China nor do we seek to thwart China’s economic progress and development. A growing China that plays by international rules would be of global interest. We are not decoupling or turning inwards. At the same time, we recognize that economic resilience requires de-risking and diversifying. We will take steps, individually and collectively, to invest in our own economic vibrancy. We will reduce excessive dependencies in our critical supply chains.
我们的政策方针不是为了伤害中国,也不寻求阻碍中国的经济进步和发展。一个不断发展、遵守国际规则的中国将符合全球利益。我们没有脱钩,也没有转向国内。与此同时,我们认识到,经济韧性需要去风险和多样化。我们将单独或集体采取措施,投资于我们自己的经济活力。我们将减少对关键供应链的过度依赖。
We also recognize the necessity of protecting certain advanced technologies that could be used to threaten our national security without unduly limiting trade and investment.
我们还认识到,有必要在不过度限制贸易和投资的情况下,保护可能被用来威胁我们国家安全的某些先进技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