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料照:中国山西省河津市的一座煤炭加工厂 (2019年11月28日)
台北 —
美国气候特使约翰·克里(John Kerry)访华后,中国的减碳承诺重回国际舆论的焦点。尽管中国政府强调,2030年碳排放量达峰的目标不变,但部分分析人士认为,中国连两年高温干旱,代表西部水力发电使不上力,再加上疫后经济的复苏力道疲软,在优先确保经济增长和能源安全的困境下,中国的减碳步伐恐因此放慢。
美国总统气候问题特使克里访华期间,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不但不安排会见,还于7月17-18日召开睽违5年的“全国生态环境保护大会”,向美国喊话的意味浓厚。
官媒央视7月18日晚间以长达14分钟的头条报道这场会议,并引述习近平的发言称:“中国承诺的双碳目标是确定不移的,但达到这一目标的路径和方式、节奏和力度,必须由我们自己做主,绝不受他人左右。”
由于克里访华期间敦促美、中两国共同减少甲烷的排放及燃煤发电对气候的影响,因此,部分分析人士解读,习近平的一席话意在向克里表态:中国自己会做好减碳承诺,不需要美国人来指指点点。
“双碳”目标下 中国碳排放不减反增
“双碳政策”指的是习近平于2020年底的第75届联合国大会所宣示,中国将力争于2030年前达到二氧化碳排放量的峰值,并于2060年前实现碳中和,也就是碳排放与减排量相抵,达到相对的“零排放”。
然数据显示,受到地缘政治、新冠疫情、极端气候及经济疲软等多重因素影响之下,中国近两年的碳排放量与对煤碳的依赖,实则不减反增。
总部设于芬兰首都赫尔辛基的环保智库“能源与清洁空气研究中心(CREA)”7月17日发表《中国能源与排放趋势(China energy and emissions trends: July 2023 snapshot) 》报告称,受到夏季干旱、7-8月用电高峰和节水压力等影响,中国6月的水力发电量年减34%,在水电供应不足的前提下,煤碳和其他火力发电量则比去年同期攀升14%。
CREA先前的调查显示,2017-2020年间,中国核准的燃煤发电量一度调降,但随著发电用煤炭的价格于2021年大涨,引发多地“拉闸限电”,伴随多处住宅区停电后,中国对煤碳及火力发电的需求大举反弹。
该报告称,中国政府2022年批准新建106吉瓦(1亿零600万千瓦)的燃煤发电量,不仅同比增长4倍,也是2015年以来的新高。此趋势与北京的减碳承诺背道而驰。
此后,中国对煤碳需求量屡创新高。中国于2020年曾惩罚性地禁止进口澳大利亚煤碳,但隔年却发生供不应求、库存耗尽的困境。为了增加煤碳供给,中国政府加大开采力度,要用国产煤替代进口煤。
优质煤矿耗尽 中国国产煤不受青睐
为了确保能源供给安全,中国不得不放缓减碳目标,用习近平的话形容,就是“不能把手里吃饭的家伙先扔了”,但中国的能源供给真的安全了吗?
CREA调查显示,中国煤碳总消费量于2022年年增4.3%,于今年第1季年增3.6%,同时,煤碳进口量也于三四月间创下历史新高,前4个月的进口量年增高达89%。
CREA首席分析师劳里·米利维尔塔(Lauri Myllyvirta)说,这是因为中国优质国产煤的矿区已经耗尽,质量双双下滑,不得不大量依赖进口媒。
米利维尔塔告诉美国之音:“许多发电厂偏好进口煤,因为质量较佳。所以,这代表,(国产)煤对中国能源安全的贡献是有限的。对煤炭的依赖意即对进口煤的依赖上升。”
连年高温干旱 四川、云南水电乏力
煤电不利减碳,但在被视为清洁能源的水力发电,近两年也供给不足。
水电大省四川和云南加总的水电装机容量占全中国的八成,但今年的供给量令人堪忧。《彭湃新闻》6月底引述华北电力大学经济管理学院教授袁家海的分析称,长江流域虽已进入主汛期,但四川省和云南省5月份的水力发电量分别年减24.4%和43.1%,且降幅持续扩大。袁家海表示,“气候风险下,不能追求100%的可靠(水电)供应。”
四川省去年就曾因水力发电供电不足,导致包括电动车龙头特斯拉在内的许多工厂被迫停工。
对此,米利维尔塔分析,这凸显水力发电面遇到旱季时的脆弱性,尤其极端气候若发酵,供水问题将更严重。
相较水电,中国积极发展的另外两种清洁能源:太阳能光伏发电与风力发电,前景略显乐观。
据CREA统计,中国太阳能装机量于今年前5个月达60吉瓦,风能装机量则达16吉瓦,增长力道强劲,总装机量也居全球之冠。
米利维尔塔说,中国在高速发展清洁能源时,若能成功推动以服务业及高科技消费为主的产业转型,并降低对建筑及重工业的依赖,或有机会于表定的2030年前达成碳达峰目标。
中国经济疲软 分析:碳达峰无望
但中国当前疲软的经济情势,让部分观察人士对中国的减碳双标悲观以待。
一位因议题敏感、不愿具名的台湾学者告诉美国之音,中国6月份的经济表现失色,失业率也居高不下,16到24岁青年失业率竟飙升至21.3%,在服务业等低能耗产业无法制造更多就业机会的前提下,中国政府恐默许部分高能耗产业起死回生,以吸纳劳动力。
事实上,2021年一发生“电荒”,习近平的减碳承诺就已然跳票,中国政府于2022年将钢铁行业的碳达峰里程表推迟5年。
只不过,随着“十四五规划”收官的2025年将届,部分地方政府为了拚减碳绩效,会不会忽略经济增长,重新端出类似“能耗双控”或无预警限电等激烈政策,仍值得观察。
位于美国波士顿的时事评论员王剑认为,中国经济之疲弱已被《华尔街日报》形容为,“失落的十年”即将到来,在此前提下,中共还想达到碳达峰、碳中和是“不可能的任务”,因为最现实的问题是钱。
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院长刘俏曾预估,2050年前中国达到碳中和所需的投资金额將高达255万亿人民币,另一个智库绿色金融专业委员会估算的数字更惊人,高达487万亿人民币,代表中国未来30年的绿色低碳投资所费不赀。
王剑说,中国之所以高度依赖煤碳,正因为相较石油及天然气,这是最廉价的能源,中国在经济陷入困境之际,不可能把减碳环保放在优先顺位,尤其节能减碳主要来自国际的压力。换言之,中共明知减碳不可为,仍高调接待美国气候特使克里,王剑说,这不过是为了迎合拜登政府关切的气候议题,以换取美方在经济及外交层面的回馈。
王剑告诉美国之音:“毫无疑问,这是一个伪议题。中国经济已经跌成这个样子了, 它根本没有钱。减少煤碳意味着什么?你就得用石油,石油不行,你就用太阳能,这成本多高,你数一下就知道。在现有的经济条件之下,中国是做不到(减碳)的,那一定是骗人的。”
至于召开全国生态环境保护大会,王剑说,是习近平为了撑住面子、拉高姿态的权宜之计。
德州公共政策基金会首席国家倡议官员查克·德沃尔(Chuck DeVore)也持类似的看法,他2月底接受福克斯新闻(Fox News)访问时表示,北京试图表现出对气候变化的担忧,只是为了安抚西方国家,实际上他们正在大量使用煤碳、增加能源独立性,以应对未来可能的冲突。
绿色产品谁埋单?
姑且不论国际政治的算计,位于台北的中华经济研究院第一所助研究员吴若玮认为,中国并不具备追求绿色经济的条件。
她说,据国际能源署(IEA)署长法提赫·比罗尔(FatihBirol)的判断,过去10年,拜中国制造之赐,太阳能光伏和风力发电的成本已分别降低了八成和六成以上,但即便如此,中国的困境是国内城乡的所得水平远远落后西方发达国家,多数人恐无力消费对地球友善、但价格却不友善的绿色商品。因此,中国政府坚持按自己的节奏减碳,倒也是无奈之处。
吴若玮告诉美国之音:“现实面是,谁要为这件事情(减碳)埋单?因为绿色的发展可能不会推升既有的GDP,因为它会让你更环保,丢东西更少、更少的汰换。可是以前的经济创造模式希望你不断地消费!消费!消费!所以,它其实是发展路径跟经济创造模式都要切开来了。”
吴若玮分析,中国发展清洁能源的另一大挑战是信息不透明,包括恐未如实揭露减排装置的规格或减排新科技的突破进展,因此,始终难以摆脱外界对其减碳决心的疑虑。
“联合国气候变化纲要公约第28次缔约方会议(COP 28)”将于11月召开,这恐怕是中国气候雄心的下一场大考,因为各缔约国将提交2025年后、控制全球暖化的“国家自主贡献”设定目标,届时中国面临的国际压力恐加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