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当地时间2月26日晚间，白宫发布联合声明称，美国、欧盟（法德意）、英国、加拿大决定将部分俄罗斯银行从环球银行金融电信协会（SWIFT）国际结算系统中剔除出去，一些舆论将西方的这项新决定称为投放“金融核武器”。那么，这对俄罗斯究竟有什么影响？对中国又有哪些启示？观察者网就此专访了上海交大上海高级金融学院陈欣教授。
不少西方媒体称之为“核选项”，图为ABCnews报道截图
观察者网：部分俄罗斯银行可能很快将被剔除出SWIFT，这会对该国带来哪些影响？普通的民众、企业会有怎样的感受？
陈欣：部分俄罗斯银行如果被从SWIFT剔除出去，肯定是会带来很大的负面影响的，因为它们就没有办法参与国际上欧美主导的这一套金融交易，贸易什么的都没法做了。
对于民众来说，这也是很糟糕的一个选项，民众没有办法用俄罗斯的银行把钱汇出去了，也没办法收国外的钱了。
如果你没有这种对外的资金来往的需求，当然其实也不会受到很直接的影响，但是会有间接影响，比如国内经济恶化、通胀等等。
观察者网：您可以解释下为什么可能传导出通货膨胀吗？
陈欣：如果俄罗斯所有银行都丧失了和国际金融来往的能力，相当于变成了孤岛，与国外的经济活动就会停滞。而俄罗斯又是一个依赖能源和资源出口的大国，如果是完全切断的话，它的经济很可能会迅速恶化，老百姓的就业收入都会受到影响。
国家在短期内，也许只能靠放松金融、增加国内的货币供应来应对，这样的话就可能会产生通货膨胀。
观察者网：不过目前美欧的联合声明里，目标还是部分俄罗斯银行，没有把全部银行都包括进去……
陈欣：因为西方国家很矛盾，它们不想用这招，因为一用就“便宜”了中国。
俄罗斯早已做好准备，它的外汇储备中，美元的比例已经大幅度下降了，现在人民币在俄罗斯外汇储备里面占的比例比前些年提升了很多。
俄罗斯后来自己也搭建了独立的支付系统，或者可以选择采用中国建立的跨境支付系统，作为潜在替换SWIFT的方法。不过关键在于，这些国际跨境系统都是要有实体银行来参与的。美国很可能威胁所有的金融机构，如果谁跟俄罗斯做交易，我就制裁谁，如果这样的话，中国的大银行很可能也不敢跟它交易了，只能挑一些小银行专门跟他做生意。
观察者网：有趣的是，之前格鲁吉亚中央银行宣布，将对受制裁的俄罗斯外贸银行在格鲁吉亚的分行提供帮助，以避免其出现资金流动性问题。美欧关于SWIFT的措施，包括您提到的可能对其他国家银行的威胁，是否会影响格鲁吉亚等前苏联国家的政策？
陈欣：格鲁吉亚的政治选项跟一般的国家不一样，它受俄罗斯影响很大，俄格战争之后，它不会乱做决定的。
观察者网：联合声明还称，对俄罗斯央行实施“限制性措施”，防止俄罗斯央行以可能破坏制裁的方式部署其国际储备。如果局势没有缓和，未来俄罗斯央行也会被断开与SWIFT的联系吗？
陈欣：西方如果要进一步针对俄罗斯央行，是可以做到的，但欧洲是不想这样的。美国自己也很矛盾。但是，美国现在必须要有反应，如果给出的反应不痛不痒，对它的威望和信用会产生负面影响，破坏它主导下的“国际秩序”。
但它又担心制裁得太狠的话，俄罗斯全面倒向中国，实际上对它的战略也不利，因此必须要在中间求得平衡。
但是，归根到底大国之间的博弈还是要看实力的，美国如果完全不需要俄罗斯的资源，也不需要中国的产品，确实可以狠狠地制裁。
可按照现在国际社会这种经济来往的密切程度，如果完全断掉中国和俄罗斯的贸易，美国可能要花很长时间才能够适应下来，而且对原有供应链的破坏，对整个全球经济会造成重大打击，很有可能引发一次长期的金融经济危机，所以美国也是非常犹豫的。
观察者网：尽管中俄都在推自己的跨境支付系统，但中俄贸易中，有不少依然用美元、欧元结算，未来这样的局面看来会加速转变？
陈欣：对，如果原有贸易因为SWIFT的变化而中断美元和欧元的支付方式，后面就可能全部改成人民币结算，这对我们来说是好事。
但是站在俄罗斯的角度，它原本并不愿意全面靠拢中国，而是希望倒向西方社会，只是对方不愿意接纳它。
西方社会需要一个敌人，尤其是美国需要俄罗斯作为敌人，所以俄罗斯是没办法，才逐步转向我们。
观察者网：您觉得我们的人民币跨境支付系统建设，从这件事情中有什么经验可以吸取，未来在应对类似事情方面，还有什么改进的空间？
陈欣：人民币跨境支付系统仍然是依赖于银行作为节点的，这些节点是可以被制裁和影响的。比如说中国自己建设的支付系统可以不走美国控制的SWIFT体系，但是中间的节点都是银行。美国可以制裁这些银行，如果说谁也不许跟中国的银行做生意，其他人真的跟进配合，那么这套系统也就无法发挥作用了。
但关键还是之前说的，美国如果这样制裁中国的银行，给全球经济带来的损失，谁都承受不了。
观察者网：那么数字人民币呢？在极端情境下，是不是还会有风险？
陈欣：数字主权货币是央行的，当然可以一对一，直接跟俄罗斯等国交易，中间没有别的环节，现在就可以派用场。
但是数字货币同样要考虑潜在的替代方式。比如，是不是能够利用国际区块链公链的特定虚拟货币来进行贸易？
不过，虚拟货币和区块链的应用还有很多的限制，如何应用虚拟货币来应对金融制裁，未来俄罗斯可能会给出更多这方面的实例。
将俄从SWIFT中全部移除，“那将是美元霸权瓦解的开始”
西方国家几经踌躇，最终决定启动“金融核武器”，宣布将俄罗斯从SWIFT中剔除，对其进行史无前例的经济制裁。相关学者在接受《环球时报》记者采访时认为，西方国家对俄罗斯所能采取的措施中，将其从SWIFT中“全部移除”是一条不能碰的“红线”。如禁令不留余地，欧洲与俄罗斯的能源交易只能去美元化，“那将是美元霸权瓦解的开始。”
“让俄罗斯感受到制裁的痛苦”，西方祭出“金融核武器”
欧盟与美国、法国、德国等6个国家当地时间26日晚发布联合声明，宣布将把俄罗斯一些银行从环球同业银行金融电讯协会系统（SWIFT）中移除，并将对俄罗斯中央银行实施制裁。报道称，这是俄乌冲突以来，西方采取的对俄最为严厉的制裁和经济限制措施。
上述西方国家通过这份声明表示，“承诺确保将选定的俄罗斯银行从SWIFT系统中移除。这将确保这些银行与国际金融体系脱节，并损害其在全球的运作能力。”
总部位于比利时布鲁塞尔的SWIFT随后在一份声明中表示，准备在未来几天实施西方国家针对俄罗斯某些银行的新措施。SWIFT表示，“我们正在与欧洲当局接触，以了解有关实体的细节，以准备根据法律指示遵守相关制裁俄罗斯的规定。”
公开信息显示，SWIFT创建于1973年，总部设在比利时首都布鲁塞尔，主要职能是在全球银行系统之间传递结算信息。全球范围内共有超过1.1万家金融机构使用SWIFT，系统每日处理的信息量（即报文数量）超过4200万条。俄罗斯目前有466家金融机构为SWIFT会员。将俄罗斯从SWIFT移除，则意味着切断俄罗斯与全球金融体系的联系，届时，俄罗斯的外贸将无法进行安全有效的全球结算。
对于SWIFT制裁之严，法国财政部长布鲁诺•勒梅尔在上周五表示，SWIFT 禁令是“金融核武器”。彭博社在报道中认为，将俄罗斯部分银行从SWIFT体系中剔除的决定标志着美国及其盟国态度出现了快速变化。报道说，目前不清楚这些措施是否真的在帮助俄乌局势方面发挥重大作用，但是周六的行动表明，西方国家希望“加快进程，让俄罗斯感受到制裁的痛苦”。
不过，26日晚公布的制裁声明缺乏实施细节。彭博社报道说，受到SWIFT有关制裁的完整银行名单尚未确定。一位不具名的美国官员表示，相关选择将会很谨慎，以最大限度提高对俄罗斯影响，并尽量减少对欧盟国家的影响。
给俄罗斯的国际支付系统加上“硬硬的国界”
法国国际广播电台在报道中认为，SWIFT禁令“或可波及到大约70%的俄罗斯银行”。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在声明中指出，这将导致俄罗斯与国际金融体系脱节，并阻止俄罗斯大部分全球金融交易和大宗进口及出口。
交银国际董事总经理洪灏27日在接受《环球时报》记者采访时表示，一旦切断与SWIFT的联结，会把俄罗斯排除在大多数国际金融交易之外，届时俄罗斯将无法与多数欧洲国家进行能源结算。洪灏认为，由于欧洲的大部分能源供应来自于俄罗斯，且短期内无法改变这个格局，因此SWIFT制裁很可能不包括俄罗斯能源贸易。
路透社表示，SWIFT禁令对俄罗斯经济和市场的影响可能是毁灭性的。俄罗斯央行前副行长、现居美国的谢尔盖•阿列克萨申科表示，制裁可能会在周一市场开盘时重创卢布。同时，因为无法对外支付，俄罗斯“一半的对外出口将会消失”。
采访中，一位不具名的金融人士告诉《环球时报》记者，鉴于支付对国际资本流动与国际贸易的重要性，SWIFT对国际经济与贸易的影响，超过了世界银行、IMF等国际金融组织。他认为，“金融是有政治属性的。所谓‘资本无国界’是谎言。而现在美国、西欧的做法就是要给俄罗斯的国际支付系统加上硬硬的国界，使俄罗斯的外汇储备难以在境外使用。”
专家：对俄启动不留余地的SWIFT制裁，将是美元霸权瓦解的开始
SWIFT首次应用在一个大型经济体上，而这势必引发全球市场的巨烈震荡。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总裁乔治艾娃26日警告称，俄罗斯受到西方社会制裁，势必刺激国际能源及谷物价格上升，新兴国家出现资金流失，并打击全球经济复苏。《华尔街日报》认为，倘若缺失了俄罗斯占全球GDP 2%的经济规模，这个全球数一数二的石油出口国再中断供应，那会对全球经济造成严重损害。
《日本经济新闻》在报道中表示，对俄制裁还会对全球金融体系产生影响。报道引用国际清算银行（BIS）的统计显示，2021年9月底对俄罗斯的授信余额约为1047亿美元。法国、意大利、奥地利等欧洲国家的占比超过7成。报道认为，欧洲金融机构自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后，一直未能恢复，对俄制裁将成为影响世界金融体系的新因素。
《华尔街日报》还指出，将俄罗斯从SWIFT中移出可能带来经济上的反噬，不仅仅是在与俄罗斯有着深厚贸易关系并严重依赖俄罗斯天然气出口的欧洲，也包括世界其他地区。因此，美国一些前官员认为，此举可能严重伤害俄罗斯经济，但也会伤及西方商业利益，包括一些大型石油公司。
将作为主要经济国家的俄罗斯从美元体系中剥离，还将削弱美元全球霸权的影响力。《华尔街日报》认为，使用SWIFT作为武器可能会侵蚀由美元主导的全球金融体系，具体影响包括促进俄罗斯和全球第二大经济体中国正在研究的SWIFT系统替代方案的发展。而这最终或将削弱西方国家的力量，特别是减少制裁所提供的外交筹码。
洪灏也对《环球时报》表示，如西方SWIFT禁令不留余地，欧洲与俄罗斯的能源交易只能去美元化，“那将是美元霸权瓦解的开始。”
因被俄罗斯掐着脖子，西方的制裁存在一条“红线”
中国社科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中亚研究室副主任杨进27日告诉《环球时报》记者，目前来看，西方国家并不打算制裁俄罗斯所有的银行，“不可能，也不太现实。这是西方国家基于对俄罗斯经贸关系的一种考虑，等于留了一个口子。”
东北证券首席经济学家付鹏通过社交媒体认为，“有选择性的银行被禁止，还是留了个口子，毕竟俄罗斯还是掐着欧洲的脖子（能源），不能完全撕裂。另外，俄罗斯自2014年以来也做了很多的准备，包括建设了自己的支付系统。”
而西方国家内部对于这一决定也有多种不同的声音。彭博社报道说，华尔街一些大型银行表示，将俄罗斯逐出SWIFT支付系统恐怕将产生深远影响，可能损害到全球经济，并与最初“惩罚俄罗斯”的目的背道而驰。报道引述知情人士指出，包括摩根大通、花旗集团在内的全球性金融公司，都建议美国政府采用其他类型的制裁措施。
杨进认为，西方国家对俄罗斯所能采取的措施中，将其从SWIFT中全部移除是一条不能碰的“红线”，否则可能导致系统的危机。杨进表示，“这种极端的制裁方式可能激化现有矛盾，导致西方国家不愿意看到的结果。所以，西方国家的做法可能是一种极限施压，目的就是让俄罗斯撤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