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躲开监管榨取利润,年轻加密富豪正全球开赌局



纽约时报的Eric Lipton和Ephrat Livni采访了几位加密货币交易平台的创始人,他们经营的交易平台销售加密货币衍生产品,这违反了美国的法律规定,因此,他们只能跑去美国以外的地方。

这些平台向加密货币粉丝们提供疯狂的赌博产品,有时候甚至提供高达125倍的杠杆,加密货币追随者们可能很难挣到钱,但这些平台都挣得盆满钵满。

现在,随着世界各地对加密货币的监管收紧,这些平台不得不四处搬家,创始人们表示,他们已经准备好接受监管,放弃这些过于刺激的衍生产品。

香港的午夜刚过,山姆·班克曼·弗里德(Sam Bankman-Fried)盯着他六台显示器上的交易数据,见证着一场全球加密货币的崩溃。

29岁的弗里德来自加州,他经常夜以继日地工作,5月那个崩盘的晚上也是如此。他在电脑旁边的一个软垫上打盹,地板上放着一条折好的毯子,从纸面上看,他的身价至少有80亿美元。

这还是在春季加密货币市场低迷,全球所有加密货币价值的总损失达到了1.3万亿美元之后的身价。当弗里德看到这一切的时候,他知道他的公司在崩溃中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加密货币,这种没有任何政府在背后支持的数字货币,以疯狂和频繁的价格波动而闻名,但弗里德经营的加密货币交易平台FTX,专门从事一种能加速全球崩溃的交易。

他的大多数客户都在押注未来的加密货币价格波动,而不是购买和出售比特币,而且他们借钱押注,使得赌注变得更大。

这是一种冒险的做法,但也可以把利润放大。

现在,比特币的价值正在下降,而且下降得很厉害,这粉碎了FTX和其他交易所的看涨交易者的高杠杆赌注,并迫使他们在一波又一波的账户清算中出售头寸,被迫出售合约,正在进一步摧毁加密货币的价格。

他在5月24日在香港给纽约时报的信中写道:“就价格走势而言,最大的下跌因素是抛售。”

美国监管机构禁止FTX等加密货币交易所向美国的非专业投资者出售高风险期货,正是为了避免出现这种情况,而这也是弗里德搬到香港的原因,因为他想提供这些被称为衍生品的产品。

弗里德是一名加密货币游牧民,这是一群曾经居住在美国或加拿大的加密行业领袖,后来在美国监管机构无法触及到的地方建立了公司的运营基地。

注:一小部分加密狂热分子热衷于使用加密货币进行实际的货币兑换,被称为加密游牧民族。

这一群体还包括44岁的赵长鹏,他是币安(Binance)的华裔加拿大创始人,现在住在新加坡,还有35岁的亚瑟·海斯(Arthur Hayes),他出生于底特律,曾是一名交易员,他帮助创建了总部设在塞舌尔群岛BitMEX。

这是一个永远不会关闭的部落,一年365天,每天24小时都在进行交易。弗里德说,他在没有会议的时候就睡觉,“这个对手方醒着的时候,或是那个对手方醒着的时候”都得工作。

这些加密货币游民还建立了一个全球游乐场,灵感来自于多人在线游戏,为那些使用Dark Crypto Lord(加密货币交易界的网红,经常直播或上传交易记录)等化名的客户提供“排行榜”,他们可以赢得特斯拉或苹果手机等赠品奖励。



期货与现货交易,按市场划分的全球比特币交易量七天移动平均值



卡内基梅隆大学的研究人员分析的行业数据显示,这些平台提供的高杠杆交易形式已经变得非常普遍,7月份这些衍生品的日常购买和销售的总体价值,达到实际加密货币买卖的10倍以上。

这一切应该是美国投资者的禁区,但事实并非如此。提供给纽约时报的交易数据显示,尽管有禁令,但是与美国有关联的客户,至少将价值数十亿美元的投资转移到了上述那些全球网站中。

负责监管衍生品交易的联邦机构——商品期货交易委员会的前主席蒂莫西·马萨德说:“我不是说这一定会导致下一次金融危机,但这是否会像蝴蝶效应那样,巴西的蝴蝶扇动翅膀,却在德克萨斯州掀起一场龙卷风?”

币安的创始人赵长鹏在接受采访时承认:“波动性被杠杆交易放大了,这是肯定的。”

但他和其他行业的倡导者认为,高杠杆的期货交易在华尔街和外汇交易所很普遍。一些人表示,他们不得不搬迁,因为美国监管机构还没有充分接纳这些创造性的投资机会。

亿万富翁企业家、电视名人和加密货币爱好者马克·库班(Mark Cuban),是一个基金的支持者,这款基金曾帮助FTX筹集资金,他说:“这不会消失,但我们正在将这些平台推向海外,因此失去了大量的工作机会和金融深度。”

事实上,FTX就在上个星期筹集了9亿美元的资金,帮助它扩大了全球业务,它的估值为180亿美元。据福布斯估计,这项交易可能会将弗里德的财富推到160亿美元,使他成为“最富有的加密货币亿万富翁”,因为他拥有公司近60%的股份。


币安赵长鹏




押注未来



弗里德进入加密货币行业时,已经从麻省理工学院毕业4年了。

他当时仍住在加州,他的父母都是斯坦福大学的法律教授,他注意到,比特币和其他代币在不同国家的售价有时是不同的。

这是一个公开的发财邀请,让有创意的玩家通过经典的套利手法来赚钱:在美国以较低的价格购买,在日本以较高的价格出售。

这个游戏的实际操作变得很复杂,当他试图快速转移大笔资金时,金融机构采取行动,关闭了他的账户,他还需要日本国民在当地银行完成交易,即便如此,他在这些早期行动中还是赚到了数千万美元。

2018年,他在中国参加了一个为期三天的加密货币会议,这个会议最终持续了两个星期,并且使他搬到了香港。他说:“我想有一个据点,于是我取消了我在湾区的租约。”

他决定转而创建一家新公司,即FTX,专门从事衍生品业务。

在传统市场上,衍生品被用来帮助农民或其他企业对冲石油或谷物等商品的价格变化。

注:金融衍生品,Derivative,是一种特殊类别买卖的金融工具统称。这种买卖的回报率是根据其他金融要素的表现情况衍生出来的。比如资产(商品、股票或债券)、利率、汇率或者各种指数(股票指数、居民消费价格指数以及天气指数)等。这些要素的表现将会决定一个衍生品的回报率和回报时间。

美国有一些加密货币衍生品的交易,比如芝加哥商业交易所平台,长期以来提供农业、能源和金属等各种商品的期权和期货。但芝加哥商业交易所是一个典型的交易所,有诸多限制,比如联邦政府的监督,杠杆上限也较低,而且只提供给专业交易者。


海因斯

像BitMEX的创始人之一海斯这样的加密货币创新者采取了这种经典的方法,并将它的利润变得更加丰厚,至少对平台来说是这样。

BitMEX开始了海斯所谓的永久互换,即对未来价格变化的赌注,这种交易不会过期,并最终提供100倍的杠杆,也就是说,1000美元的投资可以立即转化为对比特币未来价格的10万美元赌注。

注:永久互换,perpetual swap,是一种越来越受欢迎的比特币交易方式,因为它允许投资者在不持有任何比特币的情况下买卖比特币的价值。永久互换没有期限,没有结算日期,不需要对标的资产进行任何交易,而且容易做空。



10大加密货币交易所开放的比特币永久互换价值的三天移动平均值,数据源:Coin Metrics



从一开始,BitMEX就明确表示不仅要吸引专业交易者,还要吸引喜欢赌博的零售投资者和倾向于冒险游戏的玩家,正如海斯在2016年的一次行业谈话中解释的那样:“有的人提供类似的产品,专注于堕落的赌徒,在比特币的世界中,赌徒就相当于是那些零售交易者,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能这么做呢?”

BitMEX交易所将社交媒体广告的目标对准了美国的潜在客户,并宣称“注册只需不到30秒”。

在一开始的时候,像BitMEX这样的交易所,对投资者进行的筛选,比如确定他们的真实身份,或者确认他们的实际地点等方面做的努力微乎其微,但美国银行和其他贸易公司都被要求对投资者身份进行严格的审查。

现在,包括BitMEX和币安在内的数字货币交易平台,都加强了执法力度,试图遏制美国投资者的交易。

这是在去年年底司法部对海斯提出指控之后,政府声称他和BitMEX的其他高管非法经营一家加密货币交易所,处理了约110亿美元的交易,涉及至少8.5万个与美国有关的用户账户。在那之后,海斯已经离开了这家公司。

但他帮助创建的商业模式的规模却在不断扩大。

除了FTX和币安以外,还有十多个全球加密货币平台提供永久互换的交易,其中大部分位于亚洲。仅FTX在全球就有100万用户,每天处理高达200亿美元的交易,其中大部分是衍生品交易。

和他们的客户一样,这些平台也在相互竞争。FTX的弗里德希望超过BitMEX,提出在衍生品交易中提供高达101倍的杠杆,币安的赵长鹏随后将杠杆提高到125倍,超过了他们两个。



交易员的损失可以转化为交易所的巨大收益



当基础加密货币的价格对交易者不利时,平台会功过强制出售来赚取交易费。5月份的暴跌是由中国的监管风波和埃隆·马斯克的加密货币行动引起的,之后的清算进一步推动了加密货币的暴跌。

一些高管,如弗里德,还拥有一些相关公司,这些公司通过算法交易,在抛售期间出现的市场扭曲中获得利润。弗里德说,他认为他的企业在扮演这两个角色方面并不冲突,因为这些举措有助于在重大下跌期间保持市场的流动性。






FTX、币安和BitMEX的创始人都认为,他们的客户中只有一小部分人真正使用了高杠杆。但即使是那些小规模的赌注,如果加密货币价格开始下跌,问题也会迅速出现。

根据加密货币衍生品数据公司Bybt的数据,仅在5月18日这一天,BitMEX、币安和FTX就有价值16亿美元的清盘。总体而言,5月中旬有200亿美元的强制清算。

赵长鹏说:“如果你玩纸牌游戏,或者说期货交易,如果你每次都以最大的杠杆全额投入,市场就会在某个时候对你不利,你会被打得一败涂地,专业的期货交易员,他们会控制风险。”

但加密货币评论家、Simplify资产管理公司的首席策略师迈克尔·格林说,衍生品市场本身就对新手交易者不利。他说:“高度波动工具的数学原理是,赌场总是能赢的”,并补充说,从他的角度来看,“这些都是未注册的赌场”。



为了规避监管,从上海搬到马耳他

赵长鹏非常关注币安的品牌建设,他把公司的标志,代表交易中出价和要价的两个对角线方块,纹在了他现在称之为“加密货币”的手臂上。

他和他的加密货币游牧民族同伴已经成为全球名人,在推特、播客和甚至YouTube上直播他们的交易,积累了数百万的粉丝。他们是一个叛逆行业的外交官,不依附于任何特定国家。

2017年7月,币安在上海设立了办公室。但两个月后,当中国政府宣布对加密货币交易所进行打击时,公司搬到了东京。

随后,日本也宣布了新的加密货币交易所规则。赵长鹏说:“于是我们说,这里也不合适,所以我们不得不再次搬家。”

币安的下一站是马耳他,这是位于地中海中部的一个小岛国。现在,赵长鹏没有指定任何地点作为公司的总部。

从某种程度上说,币安不断变化的总部基地反映了赵长鹏自己的人生故事。他出生于中国的学者家庭,12岁时移居加拿大,在麦吉尔大学学习计算机科学时曾在日本实习,之后在东京、纽约、新加坡、香港和上海从事交易产品的开发工作。

赵长鹏说:“我的一生都在四处奔波。”这种国际接触给他带来了“更大的世界观”,为他的业务及其无国界心态提供了依据。

其他公司也在搬家。荷兰加密货币交易所Deribit去年宣布,它将由一家名为DRB Panama的子公司运营,几位高管也搬到了中美洲。棕榈树和热带风光现在在高管们的社交媒体帖子中出现。另一家专门从事衍生品交易的交易所BTSE,将总部从迪拜迁至英属维尔京群岛。

但在某些情况下,所谓的离岸基地不过是虚晃一枪。BitMEX将总部设在西印度洋的岛屿共和国塞舌尔,但联邦调查员发现,它大部分员工还是在纽约、香港和旧金山工作。

联邦检察官在2020年底指控海斯时说,这位创始人声称,贿赂塞舌尔当局只花了“一个椰子”,这比从美国和其他地方的监管机构购买好处成本要小得多,四月份时,海斯拒绝认罪,他的案件正在审理中,他现在住在新加坡。

海斯的发言人内特·约翰逊说:“海斯和他在本案中的共同被告人是无辜的,他们会在法庭上积极为自己辩护。”

直到最近,香港还是加密货币大师们的聚集地,至少在疫情之前,他们经常在那里举行行业会议,或在当地的酒吧和咖啡馆里见面。

赵长鹏说,这个社区让他对加密货币充满信心,他表示,他在世界各地的会议上发现,“这是一个非常疯狂而真实的社区。”

这些个人关系有时也会产生财务联系。赵长鹏的公司是弗里德交易所的早期投资者,而弗里德的交易公司是赵长鹏平台的客户,他们经常互相交流。

赵长鹏在谈到他的加密货币游民伙伴时说:“我记得我在台湾、香港、新加坡甚至欧洲都见过他,但主要是在亚洲。”

弗里德和赵长鹏在单独接受采访时说,虽然他们的全球交易所设在国外,但是他们仍努力遵守美国的法规。

但在全球范围内,加密货币衍生品市场继续激增,而且有明显的迹象表明,美国的主要参与者仍在向这个游戏倾注资金。



‍山姆·班克曼·弗里德

参与其中的交易员告诉纽约时报,十几家植根于美国的大型私人交易公司已经在开曼群岛和其他离岸地点设立了办事处,创建了新的公司实体,通过币安和FTX的海外衍生品平台大规模地推动资金。

一位代表一家大型基金搬到开曼群岛的交易员,为了建立业务,他最初把家人留在美国中西部地区,他说:“我不住在美国,但我仍然是一个美国公民。"

运行这些加密货币交易所的无国籍方式,以及不断推出的不受监管且往往风险极高的新产品,现在正面临着最重要的考验。

仅仅自6月以来,币安就被英国、开曼群岛、香港、立陶宛、意大利、波兰和泰国的金融监管机构列为警告或执法行动的目标,其中许多监管机构盯上了高杠杆的衍生品或今年春天推出的新产品线,即允许客户购买特斯拉和苹果等股票的加密货币挂钩版本。

面对强烈的反对,币安在7月中旬宣布放弃新的股票代币产品。

币安在给纽约时报的一份声明中说:“加密货币行业是一个非常新兴的行业,加密货币交易所的监管方式等都在不断发展。”

币安将最近的审查部分归因于去年加密货币渐渐被主流所接受,并表示监管机构审查加密货币行业的举措是“正确的”。

弗里德在接受纽约时报三个小时的系列采访结束时说,现在可能是这个行业撤回最极端产品的时候了,比如杠杆率高达125倍的衍生品交易。

他说:“摆脱它比留住它要容易得多。”

他提议将上限定为10倍,他补充说,这主要是为了消除认为这个行业鼓励高风险投注的观点,他认为这种观点对平台来说是不公平的。

币安和FTX也希望在美国市场获得一席之地,在过去两年中,他们在美国开设了不提供衍生品、而是专注于实际加密货品买卖的平台。

最近,FTX为了提高品牌知名度,买下了迈阿密热火队队(Miami Heat,是一支位于美国佛罗里达州迈阿密的职业篮球队)的场馆命名权,并将企业名称放在了美国职业棒球大联盟裁判员佩戴的标牌上。

弗里德为拜登竞选捐款了560万美元,也是去年帮助拜登竞选的最大捐赠者之一,尽管他在接受采访时表示,这与他的企业活动无关。

目前,与海外同行相比,这些在美国的业务几乎不产生利润。不过,他们确实遵循了美国的规则,这很重要。

弗里德说:“这些是不那么令人兴奋的产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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