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腾讯新闻棱镜
10月7日，国庆假期的倒数第二天。下午两点，张瑞捧着手机一脸尴尬。
这是北京某知名连锁民营医院的网上商城。早几天前，该医院就打出广告：将在10月7日下午2:00准时开售四价流感疫苗，153元一针。
“跟过年时候抢特价茅台一样，我手稍微慢了一点就没了。”张瑞无奈地说。销售界面显示，当天这家医院一共卖出了797支四价流感疫苗。
据中新经纬报道，因为供应量不足，北京一些医院和社区服务站的流感疫苗预约已经排到了今年11月底，东直门社区服务站9月份只拿到180支流感疫苗。有消费者不得不转向“黄牛”帮忙排号，“10月份一针398元，11月的329元”。
在上海，整个9月份，周凯也都在为孩子打流感疫苗的事情焦虑。虽然上海市卫健委早在8月31日就对外宣布，今年的流感疫苗已陆续分发到各接种点，但直到国庆假期前，家里孩子还是没打上。
他所在社区的接种点9月下旬才有疫苗，每天开放60个名额，需要一早就去排队。“7点不到就去社区卫生中心，一看前面已经排了四五十人。”
非一线城市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无锡市多家社区医院都表示缺货；9月14日，有市民向武汉市卫健委咨询，称全市各个疫苗接种点都没有流感疫苗，何时能解决？武汉市卫健委在9月22日回复：厂家9月才刚开始配送，号召市民有序接种。
今年秋冬，新冠疫苗还没有大规模面世之前，流感疫苗先行“走红”。
早在今年4月份，上海新冠医疗救治专家组组长张文宏就指出，秋冬季节可能发生新冠、流感叠加，建议今年有条件的都接种流感疫苗。
中国疾控中心流行病学前首席科学家、国家卫健委高级别专家组成员曾光在9月底参加腾讯新闻愿景演讲活动时也表示，快到冬天，需要面对的不光是新冠病毒，还有流感，流感是中国的软肋，今天冬天建议大家一定要打流感疫苗。
“今年入冬不送礼，送礼就送疫苗。”曾光说。
9月11日，中国疾控中心提前发布了《中国流感疫苗预防接种技术指南（2020-2021）》。而2018和2019两年，这份“技术指南”的发布时间分别是9月30日和10月18日。
事实上，根据批签发数据，截至国庆前，今年流感疫苗批签发总量是去年同期的一倍，而且首批产品上市早过往年，但为何依然一针难求？
加班加点，投放翻倍
在疫情阴霾之下，各家疫苗企业的生产速度和强度都大大超过往年。
科兴控股生物技术有限公司是同时能生产三价和四价流感疫苗的企业。国庆假期，科兴控股的流感疫苗事业部基本没有休息，据生产车间负责人介绍，车间人手目前增加了四分之一。
华兰生物(51.270, -2.36, -4.40%)也没停着。10月3日，在接受上证报采访时，华兰生物董秘谢军民表示：公司正抓紧加班加点生产流感疫苗，以满足目前各地紧缺情况。
事实上，今年国内流感疫苗无论从上市时间还是投放数量，都胜过往年。
与其他疫苗可以常年生产不同，流感疫苗有其特殊性。每年2月份和9月份，世界卫生组织会根据全球流感监测数据和专家咨询协商，分别向北半球和南半球的国家推荐当年的流感疫苗组分。各国的企业在拿到推荐的毒株后，才开始组织生产。
今年的流感毒株，世卫组织是2月28日发布的。按照生产流程，拿到毒株后企业需要4-6个月才能完成生产。
中国对疫苗和血液制品类产品实施“批签发”制度，每批出厂产品都需要经过国家药监局指定的批签发机构进行现场审核、抽样检验等工作。疫苗类产品的批签发周期，在2018年颁布的《生物制品批签发管理办法》规定中，是“应当在60日内完成”。
2018年“长生生物疫苗事件”后，主管部门对疫苗批签发慎之又慎。据此前国家药监局介绍，从企业拿到当年的毒株，到流感疫苗上市接种，这期间大概需要6个月时间。
根据中国食品药品检定研究院发布的批签发数据，今年第一批获得签发的流感疫苗是在7月31日，科兴控股和华兰生物都有多个批次的疫苗获批。从这些疫苗的有效期来推断，最早在6月5日-8日，这两家企业就完成了今年首批流感疫苗的生产。
2019年的流感季，世卫组织在当年2月21日发布了推荐毒株，第一批流感疫苗通过批签发是在8月7日，实际完成生产多在6月末。
今年国内流感疫苗的投放量也比去年增加了不少。2019年截至10月20日，国内总共批签发流感疫苗2008万支，而今年同期批签发已经超过3396万支。
需求迅猛，企业谨慎但需求来的比供应更迅猛。
作者了解到的情况显示，今年秋冬，“防流感”成为比“防新冠”更实际的目标，很多在过往多年都没有接种流感疫苗的国人，今年都有强烈接种意愿，很多城市甚至从8月底开始就预约排队。
北京朝阳区王四营社区接种点工作人员表示：“按统一计划，今年整体接种工作布置有所提前。”
太原在8月20日就启动了今年的流感疫苗接种工作。10月21日，太原尖草坪汇丰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工作人员告诉作者：“今年至今已经接种了1200例，而去年全年只接种了500例。”
“现在预约的人很多，三价、四价目前都没有了，只能等着。我们报了计划，疾控一直没有送来（疫苗）。”据这位工作人员的介绍，如果供应量充足的话，今年接种量还不止于此。
医学界普遍认为在接种疫苗后两周左右就能产生足够的抗体，我国各地每年流感活动高峰出现的时间不同，最佳接种时间也不一样。解放军总医院第五医学中心呼吸科医生李逢将就介绍过：“最佳接种时间是流感来临前半个月到一个月左右。”
来自微博社区的信息称，早在8月21日，四川德阳旌阳区的第一批四价流感疫苗已经被抢完。
这一天还没到农历的处暑，气温超过30度。
提前“挤兑”流感疫苗，使得市场的真实需求量变得很难预测。
近10年的全国流感疫苗批签发数据显示，每年各家企业生产的流感疫苗数量波动很大。2010年时，全国批签发总量达到5881.5万人份，而最低谷的2018年，全国总共才1612万人份。
数字背后映射出国人对流感疫苗的态度。2009年初，甲型H1N1流感肆虐全球。世卫组织预判“甲流”将在2010年继续流行，因此推荐H1N1毒株作为流感疫苗的组分之一。当年接近6000万份的批签发数量，对应的是这一流行病学背景。
2018年的“谷底”量也有原因。2017年世卫组织推荐了B-Victoria毒株作为流感疫苗组分，但当年流行的却是B-Yamagata型流感。接种了流感疫苗的人依然大量感染，使得公众对流感疫苗的信任度降到了低点，导致2018年整体产销不旺。
流感疫苗每年毒株不同，且保质期、有效期都在1年以内。国内整体接种率常年偏低，不到2%。中国疾控中心副主任冯子健曾在2018年介绍，平均每年2600万的流感疫苗实际只接种2000万左右。企业必须准确预测市场需求，才不至于造成产品浪费。
在这样的市场格局下，流感疫苗企业有点谨慎。
在9月末接受中新经纬采访时，华兰生物证券部工作人员表示：公司没有扩大流感疫苗产能的计划。虽然紧张局面早就可以预料，多家企业披露的信息也只是加班赶工，并未见提前扩建产能。
而且，有疫苗生产企业内部人士告诉作者：“预计今年的流感疫苗接种量不会比历史峰值更高。”
市场“盲猜”还是政府包圆？
153元的四价流感疫苗和85元的三价疫苗，差别到底有多大？
流感分ABC三个类型，每年世卫组织根据监测结果，在A型流感病毒中推荐两个毒株，B型中推荐一个，组成三价流感疫苗配方。2017年秋冬季的流感季中疫苗没能起到效果，其实与世卫组织的预测不准有关。于是，带有另一个B型病毒株的四价流感疫苗的开发很快提上日程。
国内第一款四价流感疫苗由华兰生物开发成功，2018年赶在流感季之前上市。2019年3月到6月间，长春生物制品研究所、大连金迪克、科兴控股三家的四价流感疫苗陆续获批。
四价比三价多出的那“一价”，并非不可或缺。B型流感本身不易变异，而且流行过后，很多人体内都有抗体。对于10岁以下没得过流感的儿童，四价疫苗有较大意义，对成年人来说，两种疫苗的保护效果几乎是相同的。
东方卫视曾在8月31日披露：今年流感监测数据显示整体流感流行状况偏低，已发流感病例主要是H1N1型流感。
各家企业在生产上的微妙差异，表现出对市场的不同预判。
华兰生物一直是四价疫苗的主力军。2019年，华兰生物累计批签发四价疫苗835.93万支，占全国四价疫苗的86.9%。今年截至10月18日，华兰生物的四价流感疫苗占比也达到了57.3%。
只有三价流感疫苗的赛诺菲巴斯德截至10月18日，已经完成了892万支的批签发，超过十年来任何一年的总量。而华兰生物则全力生产四价疫苗，三价的批签发量低于去年同期数据。科兴控股的三价苗比去年同期有较大的减少，四价疫苗也只上市150万剂左右。
对谨慎的企业来说，政府采购、免费接种是最稳定的供应方式。中国疾控中心在2018年10月至2019年1月开展的调查显示：我国已有13个省份88个区县实行流感疫苗接种免费政策。
2018年时，全国人大代表、华兰生物董事长安康在两会期间公开表示：“我建议对60岁及以上老年人和中小学生免费接种流感疫苗。”他提供的数据显示，参加医保的人群接种流感疫苗后，其住院率比不接种人群的住院率低4个百分点，效益成本比达到6.92:1，整体医疗成本是降低的。
抛开“在商言商”的成分，接种疫苗的确是降低医疗总费用的最好方式。中国疾控中心曾对流感造成的经济负担做过调查。流感直接造成的医疗费用负担加上间接成本，门诊是400元到1000元之间，住院是4000元到10000元，老年住院患者的负担更是达到14000元。相比之下，接种疫苗只需要花费百来块钱。
10月9日，国家医保局在回应十三届全国人大三次会议第9354号建议时强调：当前基本医疗保险制度没有能力将支付范围扩大到疫苗等非治疗性的项目。
相对而言，美国的流感疫苗由于纳入联邦医保，同时疾控部门会大量采购对特殊人群实施免费接种，因此接种率较高。在今冬明春的流感季里，美国市场预计将有1.94-1.98亿剂流感疫苗上市。截至2020年10月2日，美国已经分发1.242亿剂流感疫苗。此前的三年，美国流感疫苗年供应量分别是1.55亿、1.69亿和1.75亿剂，每年流感疫苗接种稳中有升。
科兴控股生物技术有限公司新闻发言人刘沛诚表示：“整体上中国的流感疫苗市场需求还是受疫情驱动。要想保持一个相对的高接种率，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