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DD HEISLER/THE NEW YORK TIMES唐纳德·特朗普需要钱。
他的“自筹”总统竞选出现资金短缺，而在争取持怀疑态度的共和党捐款人方面也不太顺利。税务记录显示，他的高尔夫球场和即将在华盛顿老邮局开张的酒店都在消耗他手头所剩的现金。
2016年初，最后一家仍与他有业务往来的大型银行——德意志银行(Deutsche Bank)——出人意料地拒绝了他的贷款请求。特朗普曾对银行说，这些资金将用来支撑他在苏格兰的坦伯利高尔夫度假村。而银行的人担心，这笔钱会被挪用到他的竞选活动中去。
那年1月，特朗普出售了大量股票，价值1110万美元。同年2月和3月，他分别卖出了价值1180万美元和750万美元的股票。4月又卖出810万美元。
时报获得了被遮掩多时的总统纳税记录，其中也揭示出，他通过一番操作获得一笔超过2100万美元的横财，这是他从朋友、赌场大亨菲尔·鲁芬(Phil Ruffin)所拥有的拉斯维加斯酒店那里得到的一次性支付款项，专家称其极不寻常。
虽然通过《学徒》(The Apprentice)赚取的数亿美元和随之而来的名气挽救了他的商业生涯，但当他宣布参加2016年总统竞选时，这些财富以及特朗普品牌的市场号召力正在消退。
这些新发现可能为他的竞选活动中一个始终未解的谜团提供了线索：在竞选最后阶段，就在特朗普自己的捐款逐渐减少到只有一点点的时候，他又捐出了1000万美元，很多人都想知道这笔钱是从哪里来的。
税务记录本身无法说明特朗普-鲁芬酒店支付的2100多万美元究竟是支持了特朗普的竞选活动还是他的企业，又或者两者都有，这是这种记录的性质所决定的。但它们确实显示，这些现金如何通过一系列交易流向特朗普控制的几家公司，然后直接流向特朗普本人。
其中大部分资金通过一家名为特朗普拉斯维加斯销售和营销公司(Trump Las Vegas Sales and Marketing)的企业获得，该公司此前几乎没有收入，没有明确的商业用途，也没有雇员。特朗普-鲁芬合资公司将其作为一笔业务开支全额核销。
21世纪初，唐纳德·J·特朗普的大西洋城赌场一蹶不振，他希望将业务扩展到拉斯维加斯，促成了两人的合作。 JOE CAVARETTA/ASSOCIATED PRESS
时报咨询的税务和竞选财务法专家表示，虽然需要更多信息来评估这些款项的合法性，但它们可能存在法律问题。除非这些款项是用于实际的业务开支，否则要求对其进行税收减免将是非法的。如果这些款项不合法，而且还被用来资助特朗普的总统竞选，那么就有可能被视为非法竞选捐款。
在回答有关时报调查结果的问题时，白宫发言人贾德·迪尔(Judd Deere)称这篇文章是“又一篇有政治动机的打击文章，不准确地抹黑了一桩标准的商业交易”。他还说，“在作为一名成功商人的岁月里，唐纳德·特朗普是菲尔·鲁芬的长期合作伙伴，他收到的任何报酬都是自己应得的。”
鲁芬的发言人詹妮弗·伦泽尔曼(Jennifer Renzelman)说，鲁芬没有参与酒店的日常运营，还说，“所有的税务报表都会交给为他处理税务的人。”
多年来，鲁芬对他的这位朋友可以说非常慷慨。他为特朗普的竞选活动、他命运多舛的基金会和就职典礼捐赠了超过250万美元。
鲁芬则在就职典礼结束后提出了一项求助：总统能否帮助重启一个已经陷入停滞的项目？这个项目对拉斯维加斯的很多权势人物非常重要——一列能在90分钟内将赌客们从南加州带到拉斯维加斯大道的高铁。
四年前，贝拉克·奥巴马(Barack Obama)政府曾考虑过为该列车提供55亿美元贷款，但最终决定不予批准。
今年3月，一个主要由特朗普任命的专家小组允许这家火车公司向私人投资者出售10亿美元的免税债券。加州和内华达州的有关部门也紧随其后，批准发行更多债券。该列车最早可能在2024年投入运行。
该列车的主要受益者将包括鲁芬和其他赌博业大佬，他们在特朗普最需要的时候成了他政治资金的重要源泉。
当然，受益者还有特朗普本人。
总统的朋友
与另一位赌城大人物谢尔登·阿德尔森(Sheldon Adelson)相比，鲁芬对总统的赞助没那么大手笔，也没那么受关注。但长期以来，他一直是特朗普政治抱负的帮扶者——敦促他参选，并承诺提供财政支持。
2011年，当特朗普考虑竞选总统时，鲁芬捐赠了拉斯维加斯集会的场地：金银岛酒店和赌场的舞厅。2015年，在特朗普决定参选之后，鲁芬在金银岛的一次集会上讲述了他朋友的慈善义举。
2011年，鲁芬在他的金银岛酒店和赌场为特朗普的活动提供了空间。 DAVID BECKER/GETTY IMAGES
特朗普在2015年作为总统候选人回到该酒店。 ISAAC BREKKEN/GETTY IMAGES
同样在2015年，鲁芬向“恢复美国伟大荣光”(Make America Great Again)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提供了100万美元的种子资金，但在新闻报道称该委员会与特朗普竞选团队进行了不正当的配合行动后，该组织被解散，资金被退还给鲁芬。
2000年代初，鲁芬觉得特朗普的名气对他的生意会有帮助，于是两人走到了一起。当时特朗普的大西洋城赌场陷入困境，打算将业务扩展到拉斯维加斯。根据酒店网站上的介绍，最后他们在一处购物中心停车场原址上建起了一座“64层的金色玻璃塔”，“屹立在大道之上”。
是特朗普把现年85岁的拉芬介绍给后来成为他第三任妻子的奥列克桑德拉·尼古拉延科(Oleksandra Nikolayenko)——她和梅拉尼娅·特朗普(Melania Trump)一样曾经当过模特，只不过年轻得多。2004年，尼古拉延科代表乌克兰参加了环球小姐大赛。两人于2008年在特朗普位于佛罗里达州棕榈滩的马阿拉歌庄园举行婚礼，特朗普担任伴郎。
别人的钱
特朗普曾承诺自己将为竞选投入1亿美元，但在2015年和2016年初的初期投入超过3500万美元后，他的投入最终放缓，稳定在每月月底的200万美元左右。
他经常吹嘘的互联网驱动小额捐款此时正在渐渐成形，但共和党的许多筹款机构仍然犹豫不决，对特朗普成为该党旗手感到震惊。根据财务信息披露，在那年6月的最低谷，特朗普竞选团队的银行存款只有130万美元。
共和党全国大会结束后，共和党全国委员会(Republican National Committee)开始引入传统的大额捐赠者，但在临近选举日之际，特朗普的筹款机器运转依旧不力，尤其是在《走进好莱坞》(Access Hollywood)录音曝光后。在该录音中，特朗普吹嘘自己玩弄女性。
而后在10月28日，他出人意料地捐出了那1000万美元。（这使他的总开支超过了6000万美元。）
也是在那最后决定性的几个星期里，拉斯维加斯的重磅人物为他提供了支持。
经过几个月的犹豫之后，阿德尔森——博彩业巨头、共和党超级捐赠人和以色列的坚定支持者——成为了特朗普最大的捐款人，为特朗普的竞选和政治行动委员会提供了2000万美元的支持。后来他又为就职典礼捐赠了500万美元。
拉斯维加斯大亨、共和党超级捐赠人谢尔登·阿德尔森突然成为特朗普最大的捐赠者。 DAMON WINTER/THE NEW YORK TIMES
其他人也加入了进来，包括赌场和终极格斗冠军赛(Ultimate Fighting Championship)的所有者费尔蒂塔(Fertitta)家族，以及特朗普在大西洋城的赌场业老对手史蒂夫·韦恩(Steve Wynn)。
至于鲁芬，他和妻子为竞选和就职典礼捐赠了近160万美元。2016年，他又向特朗普的基金会提供了100万美元，之后该基金会因被控自我交易而关闭。
转移资金
特朗普的税务记录显示，当他决定在政治舞台上利用自己的品牌时，其真实的财务状况，与他向美国人民兜售的镀金成功故事大相径庭。
他的大部分核心业务都在亏损。十年来，靠《学徒》赚得的现金和由此带来的名声一直支撑着他，但已在不断枯竭。2015年，当他宣布参选，并发表了关于移民的种族主义言论后，曾播出环球小姐大赛和《学徒》的NBC切断了与他的合作。德意志银行拒绝了他的坦伯利项目贷款申请，那是他在2014年斥资约6000万美元买下的苏格兰高尔夫度假村，根据报税信息显示，到2016年底，这一项目吞噬了接近8000万美元。当年年底，他同意支付2500万美元，用于了结一起涉及特朗普大学(Trump University)欺诈指控的集体诉讼。
自2012年以来，他已经耗尽了手头的大量现金。那一年，他为特朗普大厦(Trump Tower)的商业空间申请了1亿美元的抵押贷款，得到了接近全额的现金款项。那之后一年，他从沃那多房产公司(Vornado Realty Trust)的一个房地产合伙账户中拿走了9580万美元。在2016年的头几个月，他卖出了3860万美元股票，年底又卖出了近3000万美元股票。
还有一种手法也被时报咨询的专家认为是极不寻常的：2016年，特朗普-鲁芬合资公司的一次性付款超过了2100万美元。
通过分析报税信息和公开记录，时报追踪到这些资金的流向——首先是到特朗普单独所有的公司，然后再从那里流向特朗普自己。
要理解这些付款有多不寻常，可以看看大部分钱款转移的目的地：特朗普拉斯维加斯销售和营销公司。
这家公司创立于2004年，当时特朗普和鲁芬正在筹划特朗普国际酒店(Trump International Hotel)项目。然而公司究竟是做什么的却不清不楚。它没有雇员，或者至少没有领工资的人。虽然特朗普-鲁芬合资公司每年必然要花费数百万美元用于其出租屋和共管公寓的推广，但这些钱没有进入特朗普拉斯维加斯销售和营销公司。该公司的税务记录显示其在过去几年里几乎没有收入，只公布了两次微薄的盈利：2007年的5.4924万美元和2008年的42.0756美元。
然后在2016年，它得到了一笔1375.6623万美元的付款。
第二笔不寻常的付款有268.5万美元，被持有特朗普在该酒店的股份的两家公司平分，然后直接支付给他。
特朗普-鲁芬酒店公司在2016年的纳税申报单上还列出了另一笔一次性巨额支出：480万美元的“开发费用”。尽管时报无法通过特朗普的税务记录追踪到这些钱的去向，但他的公开披露显示，一家名叫特朗普拉斯维加斯开发(Trump Las Vegas Development)的公司也达成了一项协议，从合资公司的一家子公司收取开发费用。（文件显示，那家公司从2016年1月到2017年4月的实际收入为820万美元。目前还不清楚另外的340万来自何处。）
国税局允许企业使用销售和营销费用等业务性支出来减少应纳税收入——但仅在这些支出“既是普通也是必要”的情况下才可以。特朗普-鲁芬酒店公司为特朗普冲销了至少2100万美元的一次性付款。
税务记录并没有明确说明这些款项是何时支付的，以及该合资公司从哪里获得的这些钱。
但结合公开记录，可能会找到一些线索。
这家拉斯维加斯酒店长期以来一直亏本。在2010到2012年间，两个合伙人都为其注资2300万美元。不过酒店的亏损正在减少，2016年初有了630万美元的现金储备。
这或许是个不错的缓冲，但还不足以支付给特朗普2100多万美元。事实上，这些开支导致该酒店遭受了有史以来的最大亏损。
然而，在大选前七周，另一件不寻常的事发生了。特朗普-鲁芬合伙从洛杉矶城市国家银行(City National Bank in Los Angeles)借到了3000万美元。特朗普在纽约市签署了贷款文件，但税务记录显示，如果公司无法还款，鲁芬个人将提供接近全额的担保。
他们的合伙公司没有被要求在其纳税申报单上披露借来的钱将如何使用。但贷款的时机，再加上当年他们合伙缺乏可用现金的情况强烈表明，这笔贷款为支付给特朗普的数百万美元提供了资金来源。
最后，一辆列车
自从美铁(Amtrak)在1997年停运最后一班列车以来，鲁芬和其他控制着拉斯维加斯大道的大亨们就一直在计划、等待和希望。
拟议中的火车线路将在90分钟内把旅客从南加州带到拉斯维加斯大道。 JOE BUGLEWICZ FOR THE NEW YORK TIMES
铁路计划曾被提起过，又不可避免地失败了。但2009年，在当时担任参议院多数党领袖的内华达州民主党人哈里·里德(Harry Reid)的支持下，联邦政府迈出了关键一步，批准了拉斯维加斯和加州维克多维尔之间的铁路走廊项目。
四年后，一项55亿美元的快速列车联邦贷款计划被提交给奥巴马的运输部。贷款最终被拒绝，部分原因是不符合购买美国货的规定。
特朗普就职后，鲁芬提到了他的邻居安东尼·马内尔二世(Anthony Marnell II)遇到的困难，后者是一名建筑师，掌管着一家想要建造高铁的公司。
于是，好朋友出手相助。
鲁芬和妻子奥列克桑德拉·尼古拉延科于2018年乘坐“空军一号”抵达拉斯维加斯。 AL DRAGO FOR THE NEW YORK TIMES
不久之后，马内尔告诉《评论报》(Review-Journal)，他正在考虑就一笔联邦贷款与特朗普政府接洽，这笔贷款与被奥巴马政府拒绝的贷款性质一样。
但马内尔寻求许久的联邦贷款依旧难以实现，2018年秋，他将公司更名为XpressWest，出售给纽约大型金融公司城堡投资集团有限责任公司(Fortress Investment Group LLC)旗下的一家公司。（拒绝对本文发表评论的马内尔保留了他在XpressWest的股份。）城堡集团拥有一家名为Brightline的公司，该公司在佛罗里达州运营私人铁路服务。Brightline的公司事务高级副总裁本·波利特(Ben Porritt)称，该公司的列车此前曾多次获得联邦免税债券拨款。
这些可赚取免税利息的债券能帮助企业吸引私人投资者，对通常风险较高的项目进行投资。虽然并非马内尔寻求的联邦贷款，但它们仍需经过政府批准。
今年3月，运输部的信贷委员会(Credit Council)批准出售10亿美元的免税债券，这是在奥巴马任内开始的150亿美元计划的最后一部分。负责监督该委员会的人，是特朗普的交通部长赵小兰。
如今，在得到联邦政府批准后，加利福尼亚和内华达两州表决同意再发行32亿美元的债券。
该铁路公司表示，希望在今年晚些时候开始建设。拉斯维加斯的终点站将位于拉斯维加斯大道上，乘巴士很快就能抵达特朗普国际酒店。
“我们会从中受益，”鲁芬在接受《福布斯》(Forbes)采访时表示。“但这里有很多酒店房间。人们可以去很多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