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中文诞生于上古,毁灭于互联网。
如果未来的语言学者翻开《 21 世纪年度互联网词典》,他们一定会惊奇地发现,当代中文的演变就像嗑过药一样突飞猛进、五彩斑斓,从谐音梗到表情包,从抽象话到饭圈缩写,如果“鸭梨山大”和“神马都是浮云”尚且还能意会,那么“u1s1”“奥利给”和“♀?⚠️”又是什么神秘的赛博密码?
中文已死,中文已死,前浪们纷纷感叹。
当中文被汉语暴徒的乱拳打倒在地,只能连连讨饶时,一双有力的手将她温柔地扶起,“你是——”
“凡尔赛文学。”
01 什么是凡尔赛文学?
凡尔赛文学,一种新型私域互联网表达方式,一门古老而现代的装逼语言,由微博博主 @小奶球 发扬光大,多见于微信朋友圈。
“凡尔赛”象征法国贵族,70 年代日本少女漫画《凡尔赛玫瑰》是凡尔赛文学的精神鼻祖,漫画以 18 世纪后半叶的法国大革命为背景,描写四位皇室贵族之间痴缠的恋爱故事,风靡亚洲多年。
via @小奶球/weibo
“凡尔赛文学”则引申为在朋友圈中表现优越贵族感的一种文字形式,目的是漫不经心地装逼,故作苦恼地炫耀,欲拒还迎地责怪。
不过要注意,和凡尔赛宫有关的文字并不属于凡尔赛文学,以下为错误示范:
via @余大仁/知乎
下面是一组凡尔赛文学案例: 谁知道两会开多长时间啊?我算一算我爸爸要多长时间不能给我做饭。2 小时前 今天跑步听到院里好几个人都说,你看看人家这身材,都是锻炼练出来的,能不瘦么?呵呵……呵呵……我刚跑两天……距离上一次跑步是 2018 年19 小时前 真的别以为自己成年了就能哪都进出自由了,我都 21 了去酒吧还是会被拦在门外背身份证,在外永远听到的是“今年高几了?”是非常的尴尬。17 分钟前
评论:今天最搞笑的是一个 01 的对我说“你应该比我小很多吧?”我裂开了…… 人生建议:别住别墅,因为收拾起来让你疯狂,特别是家里还有不爱收拾的人的话38 分钟前 相对于那些简单直白的奢侈品照片、ins 网红拍照道具、情人节转账截图,“凡尔赛文学”的主题是相对内敛而高级的。 感情欲扬先抑、态度明贬暗褒、交互亦真亦假、情绪似嗔似怒……种种深意耐人寻味,层层观感一波三折,文字之下包裹着繁复的寓意,一举拯救当代互联网中文于水深火热之中。如果你有心,也许会发现身边潜伏着不少凡尔赛学者,早已在社交网络中深耕多年。 相信你了解过“凡尔赛文学”这一概念之后,刷社交网络的整个感觉会焕然一新。
虽然只是一个互联网梗,一旦代入这个视角,深究起来,许多著名言论也可以归纳入凡学的典型表达方式。通过解读以下句子采用的修辞手法,你也可以成为一位优秀的凡尔赛文学学者。
凡学必修课(一)
直接自夸。初学者的特点是毫不掩饰,自吹自擂,目的非常直截了当,听者无需任何揣测就能明了。此为初学者的必经之路。 例: 尼采:“我为什么如此智慧,我为什么如此聪明,我为什么能写出如此好书?” 辛弃疾:“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李敖:“五十年来、五百年来,中国白话文学第一、第二、第三,李敖、李敖、李敖。” 冯唐:
直接自夸也不是不可以,有人自夸是直率坦荡,有人自夸是贻笑大方,个人气质决定了最终效果,究竟是更趋近于尼采还是更趋近于冯唐。
凡学必修课(二)
间接引用。要成为进阶学者,一定要借他人之口,将自己的优点娓娓道来。自夸时如果有第三者介入,引用别人的观点作为自己价值的判断,可信度会更高。 例: 林青霞:“琼瑶对我影响很大,琼瑶曾给我一些书看,她知道我会写书,但不知我写得这样好。出版社也表示,38 年来没有这样好的作家。” 特朗普:“我喜欢科学的东西,而且我能理解这些东西。每个医生都问我‘你怎么懂的这么多?’也许我有天赋,或许我不应该做总统,我应该去做医生。”
凡学必修课(三) 除了自夸、别人夸之外,叙述中要铺陈大量不必要的、繁琐的细节。在凡学的运用中,细节的铺陈、意象的堆砌、氛围的营造非常重要。 例: 1999 年《上海宝贝》中,作者十分细腻地表现主角 COCO 的审美品位——喝“三得利”汽水,吃“妈妈之选”牌色拉乳做的水果色拉,嚼“德芙”巧克力来启发灵感,抽“七星牌”香烟,男友香烟的牌子则是 Tedlapidus ,并括号注明“ (似乎只有在上海某些专柜才能买到)”;在描述女主角与德国男人马克在酒吧厕所偷情时,作者补上点睛之笔——女主角被褪下的内裤是 CK 内裤。 这一阶段可以参考一切中产阶级最津津乐道的文学作品,无论《小时代》还是《了不起的盖茨比》,重点是用具体的生活细节来体现文化区隔,彰显高贵的魅力。
更极端的案例: “皇览揆余初度兮,肇锡余以嘉名: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离骚》 我祖上就厉害,我生下来八字就特好,我的名字都好典雅,再加上我从小就正直有智慧。我把江离芷草披在肩上,把秋兰结成索佩挂身旁。天赋给了我良好的素质,就算这样我也没停止过学习…… 凡学必修课(四)
在展示优越的同时,要痛心疾首地深刻批评自己,表达出苦恼、疑惑、哭笑不得的情绪,才有抑扬顿挫,方能起承转合。 “我那辆破车太烦人了,就蹭掉一点点漆而已,竟然要花 7000 块!” “我真不敢相信,我那样一篇毫无价值的小文章竟然在 XX 报这样的全国性报纸上发表了! ” “抱着一大束花在下课时分从北区逆着人流骑车回南区实在太尴尬了。到底谁送的花?不知道我最讨厌花吗?”
凡学必修课(五) 善用“虽然大多数人……但是我……”的转折逻辑,熟练运用《邹忌讽齐王纳谏》的万般周折,营造出“大家都觉得我比徐公美,但我觉得这样不对”的良苦用心。 这一点要扎实掌握,才能将凡尔赛文学修炼至炉火纯青。
记住凡尔赛文学最终阶段的精髓: “每当人们赞同我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已一定错了。”——奥斯卡·王尔德
02 凡尔赛文学的心理机制 经研究发现,凡学一般应用于如下领域:
1. 财富:“买不着酒精的时候我默默翻出了放过期的 SK Ⅱ,反正这东西对我来说也就是个酒精。”
2. 外貌:“我不明白为什么在我不化妆的时候,还是有那么多人想我搭讪?”
3. 能力:“别人一天的工作我不到半天就做完了,接下来该做什么呢,好无聊啊!”
4. 关系:“老公给我买了一个 Gucci 的包,可是颜色真的好丑哦!直男真的土!”
初读凡学,普通人会对其结构之严谨、文笔之细腻、用意之深度、观感之厌恶留下深刻印象。而凡学的背后,也许是一种进化而来的本能。 哈佛大学研究者发现,当人们表达自己的想法或描述自己的性格时,会激活大脑中与心理奖赏机制有关的区域;从食物或性中获得快感时,也会激活相同的区域。也就是说,从进化心理学的角度来看,食色性和凡尔赛,是人人都有生理需求。
英文里有个词叫做 humnlebrag ,它由两个词合成:humnble(谦虚)和brag(吹嘘)。美国的一项心理实验表明,在一周的社交网络发言里,92% 的参与者都报告了“假装谦虚(humnlebrag)”的类凡尔赛行为。 《傲慢与偏见》中 Darcy 先生一针见血地说过: “假装谦虚是最虚伪的表现,因为这可能是信口雌黄的开始,又或者是拐弯抹角的自我夸奖。”
明眼人都知道,这种表面的谦虚不仅不能达到想要的效果,还会引起白眼和反感。可社交媒体放大了人们的心理快感,会让人们感到他人会关注自己并产生兴趣,让人觉得自己也有可能成名。于是,当飞快的互联网遇上蠢动的表达欲,让当代人的凡尔赛行为更加俯拾皆是。就像, 一不小心说了这么多,其实我真的不想,每次回复太多评价真的好累。
你的凡尔赛文学水平修炼到几级?我们评论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