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中国普及度极高的娱乐活动，从野蛮生长到竞争惨烈，从上不了台面到海外上市，麻将机这个行业经历了太多风雨。
解脱？除非中国人不打麻将了。
有人戏谑，有中国人的地方或许没有中国话，但很可能有一副中国麻将。
作为麻将机行业的龙头，二十年来雀友一枝独秀，占领大半壁江山，成为麻将机的代名词，创始人也因此被业界誉为“中国麻将机产业的先行者”。
这是一个门槛很低的行业，被赌博和江湖气息充斥，很难和“高大上”扯上关系。雀友不得不远赴澳大利亚证交所，在异地他乡，成为第一家上市的麻将机企业。
雀友的发展，受困，上市，挣扎。这一切，就像是麻将机上的一盘牌局，一边洗牌，一边出牌，步步惊心。
1
雀友，中国机麻的代名词
杭州萧山经济开发区高新十路，车行在杭甬高速的高架桥上，可以眺望远处的钱塘江。
一个不大的厂房赫然出现，掩藏在郁郁葱葱地树林。这里是松冈机电的总部，虽然不太起眼，但是在麻将生产领域，它是毫无疑问的龙头企业。每年产销的“雀友”牌麻将机超过30万台，以平均每台4000元的价格计算，销售额在10亿以上。
有中国人的地方就有中国麻将。说起麻将，不得不提到“雀友”麻将机，说起“雀友”麻将机，又必须提到一个人——魏国华。
个头不高，国字脸，性格沉稳吃过苦头。高中毕业以后，魏国华修过钟表，搞过服装厂，卖过房地产，渐渐积累起几千万元的家底。
一路摸爬滚打，这些草根生意挣钱挣得苦哈哈，实在难以撑起魏国华的企图心。把小菜当大生意来做，永远不可能成功。魏国华只是缺一个机会。
1993年11月，魏国华和朋友前往日本游玩，一种可以自动洗麻将牌的四方桌子，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是一款日本生产的麻将机，可以自动洗牌，魏国华琢磨了很久，脑海里反复萦绕着“将自动麻将机引入中国”的念头。
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念头居然让几千年的中国麻将产生了“向前一步”的变革，并随之诞生了一个具有近百亿元规模的麻将机产业。
“中国人爱打麻将，但从来都是用手砌牌，如果有这么一个方便的设备，那将是一场行业大地震。”回国后，魏国华一起带回来两台自动麻将桌，正如他所料，这台“先进机器”令身边人都感到新奇，魏国华心里暗暗决定，要在中国代理销售这种麻将机。
只可惜，代销的麻将机并没有引爆市场。魏国华开始寻思，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原来，麻将在日本只是老年人的休闲游戏，所使用的麻将非常小，基本上只有拇指那么大，不符合中国人的使用习惯；此外，每台麻将机超过2万元的价格，更让人望而却步。
魏国华决定自己干。他找了一帮懂机电的朋友，把麻将机拆得乱七八糟，反复开发模具。事实上，麻将机的原理不难——麻将牌的背面含有磁性物质，被洗牌桶上的磁圈吸住，送至输送槽，由叠推电机堆成墩子，按下升降按钮，托板就会将四面叠好的牌送出台面。
经过一年多的研发，利用“土办法”去仿制，第一台国产麻将机就这样被魏国华这帮“大老粗”给捣鼓出来。魏国华抱着这台国产麻将机，在当时的杭州郊区成立“松冈机电”，把自己辛苦赚来的几千万元身家全部投了进去。
虽然只是一台小小的麻将机，但魏国华认为这是再创新，属于高科技。于是在松冈机电在技术研发投入上十分“强硬”，从单口机到四口机，再到八口机，从最早买来两台机器做拆解模仿，到渐渐拥有数十人的研发中心。魏国华要求，松冈机电最普通的车间生产工人都必须是大学生。
特别是松冈机电旗下的“雀友”牌，几乎成为麻将机的代名词，占据中高端市场70%份额，很多私人飞机上都会安装一台最高配的雀友麻将机。这让不少抱着“过把瘾就撤”的跟风者望尘莫及。
甩开同行一大截，雀友麻将机势如破竹，每台平均售价在万元以上，仅1995年一年就卖出了几百台。作为奖励，魏国华在过年前，给公司每个员工都买了一套价格不菲的西服。
一张看似简单的麻将桌，像蝗虫大军，被经销商网络不断输往全国。从整体销量上看，雀友在中国麻将机中高端市场销售冠军席上稳坐了二十多年。
2
打假，长路漫漫不要迷失自己
行业野蛮生长，高毛利引来的猎食者虎视眈眈。
2004年，整个自动麻将机行业开始变得闹哄哄的，因为没有行业标准，缺乏监管，大量作坊式工厂涌入，中国麻将机生产厂家迅速达到一千一百多家。一些山寨商，甚至直接将雀友的机器拆了进行仿造，采用低端配件，用低价抢夺市场。
这一市场也被很多老板称为“机电行业绝对自由的市场”。仅名为“雀友”的，就有“上海雀友”、“广东雀友”、“香港雀友”等20多个。
最有代表性的当属雀友与上海雀友之间的“双雀大战”。
而导火索，与当年双星、特星大战如出一辙——皆是因为叛将出走。
上海雀友的创始人，曾是雀友最大的经销商，掌握着沪浙一带重要的销售渠道。后来，在分拆经销商区域的过程中，与公司产生利益分歧，被雀友取消了代理资格。
对方很不服气，随即注册成立“上海雀友机电公司”，开始自己建工厂生产麻将机，并在产品包装上刻意突出“雀友”二字。由于麻将机技术门槛较低，“上海雀友”不但包装上与雀友真假难辨，价格也更为便宜。
魏国华发现了事态的严重性。
2006年，雀友一纸诉状将上海雀友告上法庭，虽然最后胜诉，但上海雀友以更名等方式规避生效调解书的执行。那几年，上海雀友成了雀友的一块心病。一个明知故犯，一个穷追猛打。
到了2011年，雀友和上海雀友又在法庭上兵戎相见。最终，上海雀友落败，被勒令禁止在企业名号上使用“雀友”二字。
但没有想到，一个上海雀友倒下了，反而千万个上海雀友站起来了。原来，上海雀友曾经还有名有分，但官司一打完，这个名字反而没有了限制，任何一个厂家和经销商都可以随便贴牌使用。
环顾四周，雀友的对手如洪水猛兽裹挟而来，草根出身的魏国华有天然的危机感。他担心自己的麻将机和市场脱了节，被敌人的厮杀声给打蒙了。
魏国华决定跳出这些无休止的争吵，做更好的自己，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招兵买马。自2003年以前，雀友的管理层都是创业元老，大家都起身草莽，称兄道弟，管理方式相对粗放。
2003年底，魏国华挖来松下、摩托罗拉、海尔和小天鹅等优秀企业多名高管，毅然打破家族经营的模式，分离经营权与管理权。
懂人心，是企业家的通性。对于这些空降兵，魏国华不但给予高薪，更大打感情牌，和大家一起下工厂，一起摸机器，一起吃盒饭，谁有难处，他只要能帮就不会拒绝，甚至还帮员工购置车和房子。
除了管理，在市场和产品定位上，雀友跳出竞争激烈的低端市场，坚持走中高端，以区隔竞争对手。虽然雀友麻将机比同类产品的价格至少高出一倍，但是市场需求仍然很大。四川某代理商从2002年开始做雀友的代理商，一年一个小店面就卖出上千台麻将机，赚了上百万元。在全国600多家雀友代理商中，大部分都是十年以上的经销商。
一旦某个行业进入有序时期，低劣的产品终究会被消费者所摒弃。新的人才、新的思想、新的执行方式，这些就想新鲜血液一样，让企业改头换面，雀友也保住了自己行业的第一把交椅。
3
上市，一场挥之不去的梦
上市是魏国华心里挥之不去的梦。
早在2005年，雀友销售额达到5亿元，市场占有率第一之时。魏国华一跟别人讨论上市的想法，几乎都得到否定：雀友不可能上市，它仅仅是个赌具，根本见不得光。
偏见。每每听到这样的话，魏国华内心都是五味杂陈。“为什么雀友就不能上市？国家是严禁赌博，难道不生产麻将机就能抑制赌博？”
魏国华（右）
彼时，全球金融风暴风头正劲，魏建国决定“曲线救国”，远赴澳洲上市。偏偏在市场最不好时候选择逆市而上。
澳大利亚上市手续比较简单，资本市场也比较规范。雀友的上市之路比想象中顺利，没有太大曲折和波澜。2009年1月，雀友挂牌交易当天，公开发行1亿股，募集资金2500万澳元。按当时汇率，折合人民币超过1亿元。
上市是上市了，那段时间，魏国华为了扩大在经销商队伍的影响力，命令厂家发货时，必须捎带一块红色的条幅。经销商们打开条幅一看，上面写着：“祝贺雀友成为行业内首家上市企业”。
经销商们也很高兴，谁也想不到麻将机也能上市。“挂上条幅后感觉说话都有底气了，销售业绩也蹭蹭直涨。”
雀友并不是没有钱，关于上市融资，魏国华的构想是，借助资本的力量，扩大产能和市场影响力。麻将机还主要集中在行业用户，茶楼、宾馆、棋牌楼和社区牌室等，下一个机会在家庭市场。
另外，作为一种娱乐工具，麻将目前已经在东南亚、日本和韩国等地非常受欢迎。“麻将、麻将机就是中国将来的‘可口可乐’，是中国商品输出和文化输出的一个代表。”在澳大利亚上市，就是一个新的突破口。
但上市并没有给雀友添上一对翅膀，也没有成为魏国华所构想的“中国梦”。2009年底，雀友上市的一年，财报显示，销售收入同比下降了7%。
由于澳大利亚股市并不活跃，加之澳洲人对麻将并不了解，雀友在资本市场上遇冷，没有达成预期景象。随着“扑克第一股”姚记扑克在A股成功上市，魏国华甚至有了回归A股的想法。
4
麻将，筒条万就是一个江湖
麻将，就是江湖。
传闻，今天麻将机行业里大大小小的老板、经销商，大多都是一帮匪气很重的人。这批人生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他们有的是一辈子不赌博的出千高手，有的是“转型”后的地痞流氓。他们还有一些奇怪的行业规则，比如，谈生意必须先打几圈麻将。
受港台片影响很深，据说“大傻”成奎安最让他们喜欢，“其演得最多的角色就是江湖老大，不少人认为，他的形象最贴合麻将机这个行业。”2009年成奎安去世，杭州一批做自动麻将机的人还曾给媒体打电话，声称“我们很怀念他。”
这个行业因为自带的“江湖味”和“赌博阴影”，以至于根本拿上台面。一位雀友的经销商说，自己花了大价钱挂在户外的麻将机宣传广告，在市领导前来视察的前一天被告知必须取下，原因是涉嫌宣传赌博，影响市容。这样的事情不止一次。
但在骨子里，中国人爱打麻将，就单单麻将机已经形成每年约50万台的行业规模，麻将机品牌700多个，从业人数数万人。杭州因为占据了半数以上规模，又被人冠上了“麻将机之乡”的称号。
一边是承载赌博的机器，一边是几千年的传承，这的确很矛盾。
这几年，皮皮麻将、熊猫麻将等手机麻将火得一塌糊涂，被投资机构评估价值可达百亿。而在线下，麻将被列为第255项体育竞技比赛项目。科技和观念的转变，似乎也在左右着这个行业，看到了希望。
2012年，雀友提出“去麻将化”，开始拒绝出现在行业媒体上，甚至有意与整个行业划明界线——我不是赌具专家，而是娱乐家电专家。开始增强麻将机的家具功能性，同时渠道上也开始向家具卖场、电商迈进。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行业里面总得有人来第一个尝试。”
作为中国普及度极高的娱乐活动，从野蛮生长到竞争惨烈，从上不了台面到海外上市，麻将机这个行业经历了太多风雨。
解脱？除非中国人不打麻将了。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