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部叫《踏血寻梅》的港片不知道大家看没看过。
当年在香港,它被剪去了足足22分钟,最终才以三级片的性质上映。
色情、暴力、血腥……
一样不缺。
虽然尺度之大,但它却称得上是2016年华语电影的最大赢家之一。
在香港金像奖颁奖礼上,一举包揽影帝、影后、男配、女配、新演员五项演员类大奖。
这在金像奖35年的历史中,还属第一次。
影帝:郭富城。
影后:春夏。
最佳男配、最佳新演员:白只。
最佳女配:金燕玲。
这部惊悚的犯罪电影,根据曾经发生过的一件真实凶杀案改编而成。
导演翁子光的思路并没有完全局限在案件本身,也并不满足于用一些血腥情色或是暴力犯罪的镜头画面,来满足人们对于这件凶杀案的猎奇心理。
他聚焦于这起案件的底层逻辑,集中刻画受害者和凶手的生存状态与生活环境。
展现当时香港底层人民的生活处境和精神状态。
抽丝剥茧、批判深刻……
(以下涉及严重剧透,请酌情阅读)
我们认知里的香港,是灯红酒绿,是东方明珠,是无数人渴望的远方。
但是影片中所呈现的香港,是破旧的老屋,是逼仄的破房子,是狭小的卫生间,是斑驳的墙壁与昏暗的灯光。
女主角王佳梅(春夏饰演)14岁跟随母亲从大陆移居到香港。
原本是满怀期待,可谁知生活却不如人意。
她为了想要快点融入香港环境,努力学习粤语,但是依旧因为口音的差异而显得格格不入。
王佳梅和家人一起蜗居在香港的旧楼格子间里。
做梦都想拥有一间看得见风景的房间。
一家四口、廉价公租屋、贫穷,这一切都是构成底层边缘社会身份的基础。
于是,家庭矛盾开始爆发。
她与继父不说话,与母亲不和,就连和睡上下铺的姐姐也很少沟通。
就这样,她成了一个孤独的人,与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同学拿起铅笔刀割腕,她无动于衷;
妈妈要拿回朋友送的耳环,她明明很喜欢却无能为力。
这一切似乎都在为她今后的遭遇做好了铺垫。
王佳梅的愿望是成为一名模特,但是无奈只能以星探的身份进入这个行业,在大街上宣传求人,光着脚在街上来回跑着。
她尝尽这个行业的辛酸苦辣,为了能够赚到更多的钱,不惜出卖肉体,当上了援交女孩。
当她第一次忐忑不安地坐在酒店双人床旁边,等来的是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别扭且尴尬地发生了关系。
因为这次援交,佳梅终于凑够了4000块。
她带着所有的钱去百货商店买下了一直想要的那副耳环。
因为实在是太想拥有了,甚至舍不得摘下来就戴着它买单了。
于是,她戴着这幅梦寐以求的耳环,遇到了下一个恩客:一个似乎可以带给她爱的男生。
王佳梅心动了。
她不仅献出了肉体,还托付了灵魂。
但是很可惜,这个男人从未爱过她,只把王佳梅当成发泄工具。
他当着女朋友的面,指着王佳梅说:
“看清楚,我用得着追她吗?”
就这样,佳梅对生活彻底绝望了。
她在网络上认识一个拥有悲惨童年经历的肥仔丁子聪。
丁子聪是本片让人捉摸不透的角色。
他是一名货车司机,相貌丑陋身材矮胖,独自住在一间小房子里,偶尔与小混混朋友鬼混,成为最低段位的“黑社会”。
他的出场是与一个老板大吵一架开始的。
后来,他认识一个漂亮的女孩子。
她给了丁子聪性爱上的满足,情感上却怀念着上一段恋情里的富二代。
丁子聪和王佳梅一样,眼神空洞且麻木。
可他们都曾是努力想要让生活变好的年轻人,却被现实击打得不知道想要什么。
就此以后,两人的命运同时朝着悲剧的方向转变。
他和王佳梅自打认识,就一直聊的非常投缘。
王佳梅曾这对丁子聪说:
“死了也挺好的,活着会痛,活着会恨,活着的每天都要想怎么活得更好 我也想坚强,但是会累,特别是一个人的时候……”
她是一个天主教徒,相信自杀会下地狱,所以她不敢自杀。
她曾向丁子聪念出《圣经》中的一段:
“凡神所造的物都是好的,若感谢着领受,就没有一样是可弃的。”
当与丁子聪发生关系时,王佳梅扔掉了那个曾经代表她所追求的那段明媚时光的象征:耳环。
她不停地向丁子聪说她想死。
当丁子聪第一次掐她脖子准备放手时,王佳梅拿起他的手,让他继续掐下去。
死亡一步步逼近,她嘴角泛着笑,泪水从眼角流出……
对于王佳梅来说,她终于要离开这个举步维艰的地方了。
她终于解脱了。
之后丁子聪将王佳梅的尸体肢解。
血腥暴力的镜头让人呼吸困难。
一刀一刀,血流成河……
这俨然不是一部悬疑犯罪片。
因为电影一开头,就把案件和真凶都交代完了,但是整个剧情丝毫没有松懈下去,不论是在人物性格的刻画上,还是在对时代背景的描述上。
导演在用自己的方式讲述着这个看似荒诞、实则必然的故事。
王佳梅命案中最大的疑惑点就是:为什么受害者表达了求死的欲望,凶手就按要求行凶?
正如郭富城扮演的警察所追问的:
“为什么有人跟陌生人第一次见面就说自己想死,而对方还相信?”
“既然没有吸毒,不是为钱,也没有私人恩怨,你又不讨厌她,你为什么杀她?”
因为郭富城根本不懂王佳梅的绝望。
但丁子聪懂。
导演全力讲述的,不是案件本身,而是这个案件背后所体现出来的芸芸众生相。
两个身处社会最底层的命运体,同时被阶级所压迫着,所强制着,所遗忘着...
这样的人物所处的社会地位有着共同的社会学意义。
这样的社会学意义就构成了他们相遇的必然性。
这是不可逃避掉的,血淋淋的现实。
王佳梅和肥仔的命运都是悲剧的。
他们在自己的社会阶层里没有出路,即使再努力,也只能原地打转。
在热闹的香港街头,在残破不堪的狭小出租屋,你看那些匆匆走过的每一个孤寂落寞的人们,他们或许就是另一个王佳梅或丁子聪内心的缩影。
最惊悚人心的不是暴力,也不是色情,是这些孤独无力的人们,永远也看不清前方道路的绝望。
就像丁子聪说的那句:“我讨厌的不是女人,我讨厌的是人。”
这或许也是为什么丁子聪要撕掉王佳梅的脸皮的原因:
“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电影落幕。
看着窗外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的车来来回回,我突然又回想起在影片开头,王佳梅轻声哼唱的那首郑秀文的歌《娃娃看天下》。
里面有句歌词是这样的:“回头问问这天空,人生轻易吗?”
我仿佛眼前又看到了那个搭乘着列车准备南下的少女,随着列车“咔嚓咔嚓”驶过的声音,她的脑海里一定又着无尽的幻想。
幻想蔚蓝的天空;
幻想在金灿灿的阳光下,穿着模特的短裙,踩着高跟鞋,“滴答滴答”走过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