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许环顾四周,你看见他的嘴唇上沾着混有黑色斑块的红色黏液,就好像在嚼咖啡渣。他的双眼颜色仿佛红宝石,脸上毫无表情,遍布瘀伤。
几天前开始出现的星状红斑已经扩散,合并成了大块的紫色团块:他的整个头部都变成了黑色和青色。面部肌肉在下垂,结缔组织在消融,一张脸像是挂在底下的骨头上,仿佛面部正在逐渐脱离颅骨。
他张开嘴,向口袋里呕吐,吐个没完没了——呕吐确实不会停止,他的胃部早就空了,但他还在不停吐出液体。充满晕机袋的东西名叫“vomito negro”,也就是“黑色呕吐物”。
黑色呕吐物并不完全是黑的,液体有两种颜色:犹如沥青的黑色颗粒混在鲜红色的动脉血里。这是内出血,气味仿佛屠宰场。黑色呕吐物满载病毒,感染性极强,高度致命,能吓得军方的生物危害专家魂不附体。”
夏尔莫内在第一次走入蝙蝠洞穴中时,从没有想到过,有一天自己会因为「七窍流血」而亡。血液结成凝块,在他的身体里来回窜动,遍布每一个可以进入的器官,带着它们一同消亡。
这不是虚构的恐怖故事,这是来自《血疫》的真实记录。
去年,美国国家地理频道将这本小说拍成了一部短剧,《Hot Zone》,讲述了人们在发现埃博拉病毒后的一系列应对措施,以及埃博拉病毒的起源。
故事十分简单,但放在今天来看,却又别有深意。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最让人窒息的不是病毒的肆掠,而是我们曾经以为一定在生活之外的「恐怖故事」,如今正在切实发生着。
埃博拉病毒被美国疾病管控中心(CDC)列为生物危害性等级最高的第四级病毒,高致死率,高感染率是它最显著的特征。作为参考,曾经肆掠于国内,影响了成千上万人生活的SARS为第三级,被许多人关注的艾滋仅在第二级。
埃博拉病毒往年疫情(不完全统计)
来源: 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
《血疫》的开头,便是夏尔莫内的身体已经濒临极限,竭尽全力走上飞机的片段。
他已经无法直立行走,甚至无法呼吸了,只能在管家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走上飞机。
无数个像是「血包」一样的红肿大痘在他脸上冒出,他控制不住咳嗽的欲望,伴随着呼吸喷出的是一堆堆黑红色的粘液和凝块。
当中可能有他的器官,混着血液一起,发散到了空气之中。
救助他的医生穆索凯没能拯救他,因为他身体的各个部位已经被一块块血液凝块堵住了。一旦强行插入,像穆索凯医生那样,试图用插管帮助他呼吸,结局只会是被他喷涌而出的血液而传染。
被夏尔传染的穆索凯医生带来的,是封存在美国生物安全四级实验室中的“马尔堡病毒”,和埃博拉病毒同为丝状病毒,致死率相对低,为30%。
南希在1989年,再一次接触到了类似的丝状病毒。她是美国陆军传染病医学研究所(USAMRIID)的一名研究员。在1989年的一天,她接收到了来自黑泽尔顿按时输送的灵猴样本。
不一样的是,这一次的样本,似乎是由血栓组成的,像是凝结的血块。最开始他们都以为这只是一个常见的猿猴出血热病毒,和往常一样,没有什么不同。但显微镜下的病毒告诉他们,它并不常见,甚至有可能是像埃博拉一样的丝状病毒。
南希很快做出进入四级生物安全实验室,将该样本与存活于实验室中的埃博拉同类病毒进行比对的决定。
事实并不意外,南希确认了灵猴所感染的确是埃博拉病毒。在这之后发生的一系列故事也并不让人意外,他们通过自己的努力,遏止了病毒的传播,这场战争,看似以人类的胜利作为最后的结束。
但我们要看到的,不止于此。
《血疫》带来的,不应该只是庆幸,更多的,应该是警醒。
2002年12月,一个年轻人因为呼吸衰竭神志不清从老家转入广州的医院进行治疗。 在经过长久的拉锯之后,最终治愈出院。
人们以为这不过是一例常见的与死神搏斗的故事,像往常一样,是常见的肺炎,区别只在于病灶的变化和已知的肺炎种类都不吻合。但他被治愈了,再加上没有更多的案例发生,所以没有人引起注意。
就像1989年的美国一样,没有人会想到,致死率如此高的,迄今为止都只在偏远非洲农村地区肆掠的病毒会出现在首都华盛顿的郊区。
人们对于被归为第四级的病毒有着天然的敬畏与恐惧,因为可能产生的暴露,南希被上级命令隔离,被排除在了病毒研究之外。
而在南希提出,这可能是埃博拉病毒时,每一个人的第一反应都是质疑,不相信,包括她的同事在内。
他们的第一反应是骗不了人的,出于对病毒,以及对可能造成的恐慌的恐惧,他们下意识的排除了埃博拉出现的可能。但这一切,最终还是被南希证实了。
她在解除隔离后强行要求猴舍再送来了四只猴子,对病毒的猜测进行了再一次的验证。事实证明,是埃博拉,是曾经让刚果等非洲国家血流成河的病毒。
但没有人敢承认。 就像2003年的非典一样,在无数次不相信和不以为然之后,在医护人员相继被感染之后,人们就算意识到,这是一种极易传染的病毒,也不敢轻易去面对。
就算到了这个时候,大家的第一反应还是「维稳」。
没有人敢想象,一旦大家发现了「致死率极高的传染病」就在自己身边时可能出现的反应。没有人敢赌,也没有人敢承担恐慌带来的后果。医生不敢,官员更不敢。
以美国疾控中心为代表的官员们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压制这一消息。
他们将已经出现症状的猴舍工人直接送入普通医院,不做任何隔离措施,按照普通病人处理。
甚至要求陆军研究所停止正在进行的验证,以避免引起恐慌。
对他们而言,只有稳定才是第一要义。不需要任何应对措施,不需要任何科普,只需要把那些可能存在的隐患和已经患病的人,「隐秘处理」即可。
而另一批利益链上的人呢?那些圈养猴子的公司的管理者,他们的态度也一样。
和政府寻求稳定的出发点不同,他们的唯一希望是,隐瞒病毒,从而避免利益被影响。
人性的自私在这一刻,尽显无疑。
在不约而同的隐瞒之下,南希的两名同事,像千万个普通人一样,为了自己活命,也隐藏了自己暴露在病毒之下的事实。比起担心自己被感染,他们更担心自己被「处理」。
这些隐瞒者,最终侥幸逃过一劫。
而2003年,SARS中的隐瞒者,传染了十五名医护人员,使得疫情进一步扩大。
发现没有?斗争永远比想象中更激烈。这不仅仅是人与病毒的抗争,更是人与人之间的争斗。
我们不缺卡特(南希的导师,唯一一个近距离接触过埃博拉病毒的研究员),南希这样一心奉献,想尽方法阻止病毒扩散,让公众知晓真相的「奉献者」。像罗德斯这样为了稳定甚至一己之私试图隐瞒真相的人,也并不少见。
卡特的出现,带来的是第一起埃博拉病毒的传播事件。
他亲眼见证了因为埃博拉的扩散,数十个村庄的灭亡,上千条人命的消失。这不是一个个数字,而且切实存在过的生命体。
思想落后,物资欠缺,一个针头反复用。
被注射的人一个个被感染。
没有人能逃离这场灾难,死亡几乎成为了他们最终的归宿。
而这一切发生时,还只是在交通信息都不发达的年代。病毒的暂时消失,往往伴随着一群人的灭亡。
人们当时抵抗病毒的唯一方式,是屠杀。
最后的结局大家应该都能猜出来,卡特和南希协力,对所有的猴子进行了安乐死。
情况得到了一时的遏制,但过往历史已经证明了,它们总会再重来。
在我们不断抢占自然资源和空间的时候,它们就在暗处躲藏着,只等成熟之时的致命一击。
「虚惊一场」是一个美好的词语,但幸运并不是会永远站在人类这边的。
惨剧总是有因有果,在因果之中,人类做出了多少贡献,大自然是会看着的。
更可笑的是,需要我们作斗争的,不仅是病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