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槽大会变“洗白大会” 中国脱口秀“药丸”(组图)

今年《吐槽大会》第四季上线以后,口碑创造了历史新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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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三季的评分是7.5,6.9和6.3,这一季直接来到了及格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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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请来了李佳琦、甄子丹、孙杨这些热门嘉宾,但网友并不买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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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十一刚过不久,第1期就请来了带货王李佳琦,结果全场6个嘉宾加主持人张绍刚,吐槽主咖(李佳琦)的内容几乎就是同一个意思写出了7版文案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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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绕李佳琦“不粘锅翻车”事件,庞博说:

“他那个不粘锅真是我见过史上最粘的不粘锅,煎蛋所到之处,处处粘锅。名字起错了,你就不该叫不粘锅,你应该改名叫粘锅。下次直播你就这样:今天给大家推荐一款锈钢粘锅,鸡蛋打上去都不会动耶,美眉们,粘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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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佳琦回应说:“这个锅,不是锅的锅,是我的锅。我让这个锅背锅了,大锅,对不起。以后我一定以最真的方式推荐产品,好就是好,坏就是坏,粘就是粘,即使粘锅我也要把他表现出来,万一有人想买粘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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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梗本身不好笑,而且一件事翻来覆去地说毫无新意,与其说是“吐槽大会”,不如说是“洗白大会”。

张绍刚早就给观众打好了预防针,这一季的口号是:“吐槽,我们尽量来真的。”言下之意,心虚得很。

连选手卡姆自己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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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粉丝说,直到第4期电竞主播PDD节目上线,这节目才总算是挽回了一点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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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季《吐槽大会》,作为首席内容官的李诞出场次数很少,他在忙《奇葩说》;而曾经作为顶梁柱的池子,年初就宣布退出了节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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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离开了李诞池子,《吐槽大会》就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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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也不是。

《吐槽大会》一季不如一季,暴露出的是中国整个脱口秀行业现阶段问题的冰山一角。

从电视节目到超级网综,中国脱口秀走过了一条并不平坦的道路,可以说每一代脱口秀人,都是“各领风骚没几年”。

《吐槽大会》会不会也终究是昙花一现?这并不是一个轻易就能回答的问题。

01

我的观众有5000万

上个世纪90年代末到21世纪初,中国有一个非常奇怪的现象:每周日早上7点半,很多上班上学的大人孩子明明可以睡懒觉,却要从被窝里爬起来,打开电视机。

他们要准时收看的不是《还珠格格》,不是香港电影,而是崔永元主持的《实话实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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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着一身橙色西装的主持人崔永元走出来,用一种聊天的口吻说:“实话实说是我们这个节目的宗旨,高朋满座就是我们这个节目的特色”,中国第一档脱口秀节目就此出现。

今天的人很难想象,当时《实话实说》火到了什么地步。

央视数据显示:每周日7:20-8:00所有收看电视的观众当中,收看《实话实说》的观众比例一度达到62%。

如今大火的如“跑男”一类的综艺,收视率也不过1-2%而已。

崔永元伸出一个巴掌骄傲地说:我的观众有五千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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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国人民都知道,小崔是个多么爱惜羽毛的人,不然他后来也不会抑郁。

可是1996年3月16号,第一期《实话实说》开播的日子,他当头就被闷了一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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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话实说第一期片头

那时候他还没什么名气,《实话实说》也只是个《东方时空》的特别节目而已。

小崔不敢怠慢,尽心尽力准备。

可节目开场没多久,当他走近观众席的时候,有人随口说了一句:“这孙子干什么的?”

小崔脑袋嗡地一响,大脑一片空白,准备好的词全忘了,只能临场发挥,没想到那期节目效果还特别好。

那期节目的主题是《谁来保护消费者》,讲了一个“打假英雄”王海的故事,他到北京各大商场购假索赔,累计购假金额近11万,获得加倍赔偿5万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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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他是中国“职业打假第一人”,也有人说他就是个恶意“碰瓷”的,代表不了消费者。

现场双方激烈争论,你来我往,一点也不输给今天的辩论节目《奇葩说》。

有人说:“武松打虎是英雄,王海打假也是英雄。”

也有人说:“他不应该用消费者保护法来获利。”

有观众问:你为社会做了些什么呢?你只是扰乱了社会秩序,我觉得。

王海:到底是卖假扰乱社会秩序,还是打假扰乱社会秩序?就像做贼扰乱社会秩序,还是抓贼扰乱社会秩序一样。

中国消协投诉监督部主任也来了:“希望千百个王海站出来,对市场经济进行监督,促进我们的社会主义商品经济健康发展。”

北大经管学院教授马上回怼:“出现王海这种现象,也是你们工作做得不够。”话音刚落,全场一片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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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你来我往的言语交锋,所表现出的不同社会角色的理性思考,恰恰是《实话实说》作为中国第一档脱口秀最具魅力的部分。

在崔永元担任主持的6年间,《实话实说》总共涉及过300多个话题,涵盖了医患关系、北京打工、下岗工人、家庭婚姻、弱势群体、国足闯进世界杯等等选题,既有关系国计民生的大事,也有普通人烦恼的家长里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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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女眼中的父母》

米卢做客《实话实说》

而最具特色的,是当时连续20期的特别节目《揭秘》。揭穿一系列所谓特异功能的伪科学,有算命、笔仙碟仙、轻功、耳朵听字、气功探物、意念取物、装神弄鬼、心灵感应、大师诊病、接触外星人等等,把这些歪门邪道鬼把戏一一戳穿,看得观众大呼过瘾,也做了一次广泛而深入的科普。

女大学生在现场演示“笔仙”

为了破解“伪气功”,小崔甚至亲自上阵,接受头顶上的铁锤碎板砖。

抡锤前司马南问小崔你有什么“遗言”,小崔立马说:

“各位观众朋友,每礼拜日晚上第一套节目,二十一点一刻,欢迎收看其他主持人主持的《实话实说》。”

《实话实说》让人们意识到,一个风趣、幽默而颇具个人魅力的脱口秀主持人,对节目本身有多重要。

可以说《实话实说》的诞生,伴随着一个市场经济风起云涌的时代,国外的电影动画片进来了,香港四大天王火了,深圳浦东有钱了,炒股的拆迁的发财了,工人的铁饭碗要捧不下去了,大喇叭宣讲那一套已经行不通了。

看着这些社会变革浮现出的新现象,很多人心里憋了一肚子话,都想唠点实在的,听点真心的,简单说就是“别装×”。

人们呼唤一档电视节目,说出自己的想法与需求,满足自己对真实的渴望。

而作为脱口秀,《实话实说》最可贵的就是“只有议题,没有台本”,甚至于为了保证每个人说的话都是真实的,没有排练,也不事先通知谁是嘉宾,以防相互影响观点。

《实话实说》的制作人时间坦言创办初衷:“当时的一个最根本的冲动就是要实现尊重人的主张,而尊重人的标志就是让人说话。”这就是《实话实说》火爆的时代原因。

这种脱稿、即兴、真实的设定,也为国内之后20多年的脱口秀节目树立了一道坚挺的标杆。

2002年崔永元离开了《实话实说》节目组,换了主持人以后,收视率始终不理想,2009年,《实话实说》播出最后一期节目后停播。

但在那前后,中国又涌现出了《超级访问》《艺术人生》《杨澜访谈录》《天天向上》《鲁豫有约》,乃至后来的《金星秀》《壹周立波秀》等一系列脱口秀节目,只是出于收视率和节目安全的考虑,整体上呈现出娱乐化名人访谈的倾向,探讨社会议题的公共性和尖锐程度弱了不少。

有人说,类似《实话实说》的访谈对话,跟今天的《吐槽大会》不是一类节目,的确,是我们中文里把两类节目混称为“脱口秀”了。

在英文里,《实话实说》这种脱口秀叫Talk Show,一个主持人找来一堆嘉宾一起聊天。

而《吐槽大会》《脱口秀大会》对应的是Stand-up Comedy,一个演员站着讲段子,严格来说叫“站立喜剧”“单口喜剧”。

中文统称这两种节目形式都叫“脱口秀”。

而我们知道,今天大部分访谈类脱口秀早不如当初了,都处在不温不火的境地,跟《吐槽大会》的热度没法比。

是谁开启了这一新趋势?谁才是中国“站立喜剧”的先锋?

这还得从大洋彼岸的美国白宫开始说起。

02

敢喷奥巴马的人,火不过一个说相声的

2010年的白宫记者年会上,一个叫黄西的美籍华裔脱口秀演员一战成名。

在这场“特别敢说”的15分钟表演里,他先是吐槽了当时的美国副总统拜登:

“我读过你的自传,今天见到你本人了,我觉得书比本人好太多了。”拜登大笑。

接着他又把火力集中到总统奥巴马身上:

“奥巴马正指挥着两场战争,他们还给他颁诺贝尔和平奖,他竟然还接受了,还有比这更艹蛋的事情吗?(You can’t be more badass than that.)”

2013年,黄西辞去了美国的工作,想要回国发展脱口秀事业,在央视开了一档节目《是真的吗?》,但他的美式幽默在国内遭遇了“水土不服”的尴尬,节目形式是主持人说一个冷知识,黄西接一个冷笑话。冷上加冷,雪上加霜。

主持人:霸王龙的肉吃起来像鸡肉,是真的吗?

黄西:我觉得恐龙的肉吃起来会比鸡肉更好吃,所以我们已经把恐龙吃得光剩骨头了。

5.7分的豆瓣评论,评价最多的就是“尴尬”。

对于华人脱口秀来说,黄西是重要的;

但真正扛起中国“站立喜剧”脱口秀大旗,为《吐槽大会》架桥铺路的,并不是黄西,而是一个半路出家的相声演员。

黄西在白宫出彩的2010年,26岁的北京小伙王自健成立了自己的相声团体“北京第二班相声大会”,每周末下午在小剧场说相声。

那时候距离他登台主持《今夜80后脱口秀》,还有两年。

能说会道的王自健,走过的路也异于常人:儿童时期模仿电影《有话好好说》里的姜文,结果成了结巴,花了10年学相声才治好,高二就参加高考考上名校,上大学却因为犯事儿被开除,做过广告文案、电视台编导,在中关村攒过机……

2010年王自健带了北京的“相声二班”一共4个人,来上海东方卫视参加《今晚80后说相声》。

“我太熟悉电视台操作的手法了,我刻意给相声说得你一刀都不能剪。”结果这段17分钟的电视相声表演,创造了当时全国收视率的第二名。

东方卫视的节目策划人叶烽动了心思,他也正是后来策划《吐槽大会》的“笑果文化”的创始人。

2012年,正赶上周立波《壹周立波秀》出走东方卫视,入驻浙江卫视。东方卫视顺势推出《今晚80后脱口秀》,把王自健推上前台。

每周一期,每期45分钟,至少得准备40个笑点,靠王自健一个人肯定不够,于是他网罗了李诞、王建国、赖宝等段子手。

“觉得网上比较好的创作者,我们会把每期主题发给他,他写的稿子一旦录用了,或者哪怕只录用了一个小段子,都会有稿费。按照现场节目效果,段子分为A、B、C等级,稿费600到1000元,形成一个金字塔形的创作团队。”

铁打的节目,流水的创作者,很多写手都为《今晚80后》写过,固定写段子的有8人以上。

按王自健的说法,当时符合国外脱口秀制作流程的“就我们这一档”。

由于电视脱口秀审查严苛,这档节目从一开始就放在了深夜档,“没那么引人注目”。而且王自健强调:“我特别怕影响别人,这个节目不输出价值观。”

他选择像《实话实说》一样去贴近社会热点,从利比亚局势讲到日本核危机,从房价、油价讲到教育体制,但他不做过多的评论和深入探讨,好笑就够了,不图其他。

“中国古人的梦想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中国现代人的梦想分两种,穷人的梦想是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富人的梦想是再多买几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就北京现在这天气,你站在长城上都不一定能看见长城。”

因为深受年轻人的欢迎,节目播出4期,就成为当时“唯一一档冠名价格跟黄金档节目一样高的深夜档节目”。

很多人以为,王自健说着别人写的段子,背背稿子就够了,但他背后付出的艰辛是常人难以企及的。

为了把段子吃透,他需要把每一个段子重新写一遍,变成自己的,才能说得顺口;

而节目录完以后,台里经常打电话要求他补录,因为审查发现“能播的段子不够”。

本来签了一年的节目,做到第8集的时候他就觉得实在做不下去了,找台领导说先做一季13集,休息一段时间再干,领导说咱做着看。

结果就在做剩下5集的时候,节目把第一个冠名给卖出去了,想停也停不了了。

为了丰富节目形式,也给自己减轻压力,他开始把节目的核心创作团队推上前台,“不要一个人在台前风光,我要把你们都带上。”

过去在王自健口中“眼睛很小,总是挨打”的蛋蛋,“吃得多,总是打蛋蛋”的建国,纷纷从幕后转向台前。

然而想尽各种手段,到了智能手机和视频网站兴起的时代,电视机终究没能留住年轻人。

后来的节目里,王自健一直在呼吁“大家一定要准时收看我们节目,不要看网络回放。”

每次说完,观众哈哈一笑,以为他又在玩梗。

只有王自健自己知道,这个节目已经岌岌可危:收视下滑,冠名商到期……

鸡汤文说“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王自健登上了电视时代的末班车,却主动错过了下一班。

早在2014年,节目策划人叶烽就和李诞等人创立了“笑果文化”,王建国、池子等人也随后加入。

而王自健拒绝了,据说拒绝的理由是,他只想当一个艺人。

“视频如果只追求点击量就玩完了。因为网络的底线太低了,导致这个有爆点大家就这么干,不去仔细琢磨怎么做点更困难的事。”

2016年7月,笑果推出的《吐槽大会》第一季第一期上线,播放量很快突破3000万。

当时的主持人是王自健,也是在这次节目里,王自健向观众坦白自己抑郁症爆发,导致前段时间暴瘦。

节目上线仅3天后就被勒令下架整改,半年后的2017年1月重新上线,主持人换成了张绍刚,从此笑果的节目再也不见王自健的身影。

同年8月,《今晚80后脱口秀》停播,很多粉丝再也听不到那句“这一夜有你们真好,愿你们这一夜过得愉快”了。

《今晚80后脱口秀》停播2周后,以“毒舌”著称的金星主持的《金星秀》也停播了。

整个21世纪初,中国各大卫视开播的访谈类脱口秀和“站立喜剧”式脱口秀,由于广告招商不理想、节目尺度问题、主持人个人因素等缘故,多数陷入了停播,连续播出超过10年的常青树寥寥无几。而与此同时,《晓说》《吴晓波频道》《冯仑风马牛》《拜托了冰箱》等网综脱口秀开始迅速崛起。

《今晚80后》停播后,王自健个人负面消息缠身,陆续爆出被妻子家暴、二人离婚、当初一手创办的“北京第二班相声大会”也给了前妻等新闻,从此淡出公众视线。

直到近两年的读书表演类节目《一本好书》上线以后,人们才重新见到了那个风趣的讲书人王自健,给人们带来了他对《人类简史》《未来简史》的解读。

李诞说,王自健说脱口秀已经说腻歪了。

而王自健自己认为:“不是说我不会再逗别人笑,只是希望让大家看到我的第一反应不再是笑,这是我现在最想达到的。”

可以说,王自健的脱口秀人生虽然精彩纷呈,却也充满了遗憾。

最遗憾的倒还不是周更5年的节目停播了,也不是他因为个人种种原因错过了网络综艺的风口,而是像他自己说的,他没能做出一个“体系”。

王自健没能做出这样一个体系,他只是在一个短暂热播的节目里,做了一个勤奋的点。

而他的这个梦想,要交给李诞池子,交给更多的中国脱口秀人去完成。

只是谁心里也没有底,他们真的能实现王自健的愿望吗?

03

下一个李诞,即将抵达战场?

很多人不知道,《吐槽大会》的诞生,部分灵感来自于一场婚礼。

在第一季《脱口秀大会》上,很多人认识了一个叫思文的女脱口秀演员。

她最经典的语录是“老公就是睡在你上铺的兄弟,为他剖腹产算什么,不就是为朋友两肋插刀吗?”

“和那个男人结婚吧,时间长了,他对你可纯洁了,一丝邪念都没有,就算穿成透明站在他面前,他都可以当你是透明。然后他还会跟你说,你看看,都是好朋友,你这是干啥呢?”

而思文吐槽的“老公”,就是后来《吐槽大会》的总编剧程璐。

有记者说,思文和程璐可能是全中国笑点最一致的两口子。

他俩办婚礼的时候,笑果文化的同事们给他俩来了一场“吐槽大会”,说了很多好朋友才能开的玩笑,比如程璐的脑袋太大,“可能买不到合适尺寸的绿帽子”。

而程璐也不生气,他开心地说:

“自从我老婆参加了《脱口秀大会》,之后我在舞台做自我介绍都要说,‘我是思文老公,那个睡在思文上铺的兄弟’,你们要知道,上一个以‘思文老公’逻辑命名的历史人物还是居里夫人。”

而笑果创始人叶烽看在眼里,也动了心思:为什么不能把这种活动做成一个喜剧节目呢?

别急,还没完,这只是故事的1/2。

2015年,美国一档名为《喜剧中心吐槽大会》(Comedy Central Roast)的节目在中国的微博上火了,脱口秀翻译达人谷大白话把歌手贾斯汀·比伯在美国吐槽大会的视频翻译过来,在微博流传甚广。

嗅觉灵敏的叶烽跟李诞等人讨论,当即觉得这节目形式可做,于是就有了对《吐槽大会》的一系列策划。

然而一开始的过程并不顺利,前几期约嘉宾时困难重重,接触20个人,19个人都选择拒绝:张杰、陈冠希、郭敬明、汪峰、孙楠、韩红……拒绝的名单在不断加长。

除了让编剧们给明星写台词,调教明星的临场发挥也得一个细节一个细节地抠。

比如歌手蔡国庆的台词上有两句:

“我过去的老粉丝,现在再见我,都有一种穿越感。蔡老师,您还健在啊。我以为您都走了呢……”

“遇到这种粉丝我也是很无奈,”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我怎么能走呢,我舍不得你啊。”

这时思文插话了:“您可以更慢一点,像僵尸那种感觉。”她用苍老的语气演示了一遍。蔡国庆照做了。说完之后,他愉快地眨眨眼。

早期的《吐槽大会》,尽管经历过各种风波,但总体上保持着“锐意进取”的节奏,或者说多数时候“够狠”。

比如第一季第2期,主咖是曹云金,人们对他和昔日师父郭德纲的微博骂战还记忆犹新,而《吐槽大会》节目没有回避这一点,反而直面师徒矛盾,曹云金给郭德纲交学费开发票的梗都拿出来说。

池子敢当面吐槽曹云金的相声段子都是抄他们的:

再比如下面这一段,几句话把在场7个嘉宾和郭德纲打包全怼了:

你再对比一下如今第四季李佳琦节目里的梗,你就知道现在的《吐槽大会》有多“安全”了。

梗本身好不好笑,各人自有评价,但为什么一定要强调“怼人”这件事?

是因为就像主持人张绍刚说的那样,“吐槽”的核心就是“冒犯”。

谁的生活没有槽点?就看你能不能把这些槽点大而化之地说出去,用开放的心态来面对玩笑。

说破无毒,就跟挑疱似的,藏着掖着它反而会烂掉,挑破就舒服了。

而没有“冒犯”,就不能称之为“吐槽”,也就达不到节目本身应有的效果。

在张绍刚看来,“冒犯意味着破冰。”

而喜剧演员Scott Capurro表示:“我觉得观众应该觉得被冒犯,或者觉得不舒服。喜剧演员的任务,就是让观众重新考虑一些事情。如果一场表演结束了,你没觉得被冒犯的话,那么你的钱白花了。”

《吉米今夜秀》的主持人吉米对特朗普的行为是一种“冒犯”

有心理学家定义,幽默的本质就是温和的冒犯。

李诞曾举过一个例子,他当面说:“许知远,一个伪知识分子。”

停顿一秒,接着说:“但长得确实帅。”

冒犯有了,要吐槽的点表达了,也没造成真正的伤害。

在场面话泛滥的时代,人们在现代生活中小心翼翼,闪转腾挪,很多时候顾虑颇多,敢怒不敢言,内心有各种情绪压力得不到释放。

而笑话中所体现的那些攻击行为,先使人们感到紧张,最后的包袱又使这种紧张得到缓解;有攻击性的笑话,可以使平时被压抑的冲动表达出来。

这是《吐槽大会》能与亿万观众产生情绪连接、情感共鸣的重要原因。

敢吐,敢怒,能圆(场),好笑。

而反观如今的《吐槽大会》,问题也正出在“不敢冒犯”上,能上场说的段子都在隔靴搔痒,嘉宾有任何问题(比如李佳琦不粘锅、甄子丹戏霸)又在结尾处急于洗白。

对此,李诞和他所领导的编剧团队要负相当一部分责任。

当每期节目播放量轻松过亿之后,面对嘉宾本人、经纪公司、审查部门各方给过来的压力,李诞团队表现出了“超强的适应性”。

有时候艺人本身不能接受的吐槽,他们必须删掉——比如黄健翔,一开始都谈好了要当主咖,因为编剧写了他06年世界杯的“解说事故”,气得他直接不来了;

有时艺人自己觉得OK,但经纪公司不同意的梗,也必须删掉——国足队长冯潇霆上《吐槽大会》那一期,即便是所有梗都确认过以后,他所在的广州恒大俱乐部公关还是高度紧张,首播当晚紧张地全程盯微博、盯弹幕,生怕出现公关问题;

有些审查不能通过或社会影响不好的梗,他们也得删掉——比如“打人”这个词不能说,容易被指责为“宣扬暴力”;“骂”也尽量别出现,可以用“嘲讽”代替;“屁”一次也没有,避免屎尿屁倾向;说男人可以说“娘”,但不能说他“像女人”。

叶烽“骄傲”地说:“基本上中国没有比《吐槽大会》目前尺度更纯净的网综了。”

而在李诞看来:“我的价值观就是都可以,都行,真的,都行,都可以,咋都行。”

李诞不是没有坚持,他的专业性就在于,总是在琢磨下一个段子怎么弄可以更好笑。

但他乐意向各种“不可抗力”的压力屈服,或者说他觉得这种屈不屈服无所谓。

用他自己的话说:“我就是比较容易理解游戏规则。”

尤其是当他个人,从一个脱口秀演员,成功出圈,成为一个红透半边天的喜剧艺人,参加《奇葩说》等各类综艺,接下各种代言之后,在旧有阵地《吐槽大会》坚持高标准的喜剧创作,对他来说分量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否则为什么第四季《吐槽大会》,在池子全程缺席的情况下,在已播出的5期里,李诞只出现了2次,缺席了包括首期在内的多数节目?

第一季《吐槽大会》的时候,很重的编剧任务都压在李诞一个人身上。

而到了第四季,虽然编剧队伍壮大到几十人的规模,但很明显,编剧水平已经开始失控。

可以说,脱口秀爆款内容流水化生产之后,带来的副作用是不可低估的。

李诞很忙,忙到没有精力事事亲力亲为,并且愿意妥协;

各方给过来的压力很大,编剧写每一句包袱都必须小心翼翼,像“带着镣铐跳舞”,还要力求好笑;

笑果想推新人出圈,但他们的表现远不及李诞和池子,没能再造一个李诞。

金牌编剧(头部艺人)、新人编剧、参与各方的利益变得越来越不可调和。

作为笑果董事长的叶烽很清楚,这种矛盾是必然的。

美国脱口秀产业走过上百年的发展,一个《周六夜现场》(SNL)已经办了40多季,纽约一地就有上百家脱口秀剧场,几千名演员每晚表演。

从美国各地线下小剧场培养一个优秀的脱口秀演员需要5-10年功夫,一旦成熟,再把演员/编剧往电视节目里输送,可以保证稳定的人才供给,少几个“李诞”都不影响节目质量。

而对比中国,就在两年前,中国脱口秀行业还流传着一个自嘲的段子:

所有中国脱口秀从业人员装不满一辆大巴,所以他们不敢搞年会、峰会。要是包辆大巴到一个景点,万一出车祸,中国脱口秀要倒退三十年。

这不是在开玩笑,业内多数从业者都是兼职,全职的高水平人才只有几十人。

中国人今天的文化精神娱乐需求已经摆在这儿了,巨大的行业缺口,导致中国人等不起下一个“上百年”。

所以中国脱口秀走了一条跟美国相反的路:

用《吐槽大会》这样流量过亿的爆款综艺把资本、人才、平台都吸引过来,然后再整合这些资源,打造出一整个“脱口秀体系”出来——

从各地开办的小剧场和大学校园里培养、选拔优秀人才成为笑果的“签约”演员,进入《脱口秀大会》,相当于《超级女声》的全国总决赛,再从中选拔出顶级人才,输送到《吐槽大会》,让能够出圈的艺人像李诞一样,从这里起飞,成为跨界的喜剧艺人,进入娱乐圈发展。

庞博是笑果第一期线下训练营冠军,此前的身份是程序员。

这也正是笑果文化的野心所在。

换句话说,美国人走的是“线下→线上”,从金字塔底端的大量小剧场演出慢慢向上,孵化出爆款的综艺节目;

而中国脱口秀走的是“线上→线下”的辐射路线,从金字塔顶整合资源,让越来越多的资源从塔尖的《吐槽大会》漫溢向整座金字塔的大生态建设。

这个构想符合中国的脱口秀行业现状。

可是今天这个构想执行得怎么样?老实说,还不怎么样。

简单说,你没看到第三个“李诞or池子”冒出来,而这俩人却已经很少出来了,节目质量自然下滑;

《吐槽大会》每期的台本超过一万字,每个表演者讲大约20个段子,总计至少160个段子,每季节目至少10期,也就是每年1600多个段子的“刚需”(这还没算《脱口秀大会》的段子数量),金字塔顶端的旺盛需求嗷嗷待哺。

如果一个嘉宾连续三个梗,都没激起观众的笑声,那就是大麻烦。用弹幕来形容就是“整段垮掉”,所以要求非常苛刻。

而这么多高质量段子需求,如果靠现有的几个头部脱口秀演员,很快就会把他们榨干殆尽;

想要靠完备的人才梯队储备,支撑起这座金字塔体系,尤其是“塔尖”,至少还要数年之功。

而今天的中国脱口秀行业就像一个“大头娃娃”,头长得太大,长得太快,弱小的身体四肢一时还撑不起这么大一个脑袋。

凭什么说中国脱口秀“身体四肢”长得慢?举几个例子就明白了:

在《吐槽大会》已经小有名气的演员呼兰,花了一年多的时间,也只积累了45分钟的段子。而这在业内已是比较高的产量了。

他说即便自己全职做脱口秀演员,也许还是目前“每个星期几分钟”的创作量。

多数人远不如呼兰,如果他们一年下来,能讲20分钟比较成熟的段子,就已经算“达标”了;

如果能讲1个小时段子,那就可以开个人专场了。

大部分人都凭兴趣来,当个业余爱好,因为线下表演没法养活自己。

一张票从3块钱到30块钱不等,因为线下新人演出质量良莠不齐,所以很难提高票价。

一场拼盘演出6-8个演员,一个演员在台上说十几分钟,多数也只能分到二三百元,吃顿饭就没了。

有演员全职一个月连续说,挣了4000块钱,还不够交房租。

但对于笑果这样的喜剧公司来说,线下演出又极为重要:“培训新人是件纯投入的事,没有它就没有《吐槽大会》。”

就像李诞说的:“线下脱口秀了是我们的核心,我们必须做线下,去了解观众并让观众了解我们。我们要做成那些赚钱的盈利的大节目,就必须有这样线下持续的演出。”

北京脱口秀演员汪德发和吴豪正在表演

对演员来说,同一个段子,讲的方式不同,效果完全不一样。哪里需要停顿,哪里需要互动,必须在跟观众一来一往的反馈中得出经验。有时气口差了0.1秒,观众就是不笑。

培训脱口秀演员的史炎老师说:长时间在录制节目里对着镜头、而非观众说脱口秀的演员,容易失去“节奏感”。

无论是否成名,每一个脱口秀演员都离不开线下演出。

从笑果训练营走到《吐槽大会》的冠军选手庞博,在线下锻炼的时间不到一年。在史炎看来,这个速度“快到有些不正常”,5-10年才更合理。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同样适用于这个行业,像池子这样的“天才”可遇而不可求,连李诞都坚信“一万小时定律”——把一项技艺刻苦练习上10000小时才是正道。

知乎用户“笑果老张”曾给出一组技术流数据:

“李诞和池子每分钟抛出3.7-4.0个段子,每个段子平均在14.9-16.4秒内戳中观众的笑点。”证明他俩的走红绝非偶然。

听一个段子很容易,但准备好一整组段子、写一个炸一个很难。

一年连上《吐槽大会》《脱口秀大会》几十期节目的很多笑果演员表示,这个迅速“掏空”自己的过程太恐怖,积累段子需要生活,是慢功夫,而上节目抛段子速度太快了。

用笑果CEO贺晓曦的话说:“我们就像是在一个只有井水的地方,你要造一个自来水的状态出来。”

有一种最坏的设想是:如果培养成熟的新人太慢太少,而《吐槽大会》本身已青黄不接,质量、流量严重下滑,或者热门网综“风口”变了,人们对脱口秀失去兴趣,那对于整个“金字塔体系建设”无疑是一场灾难。

如今看来,中国脱口秀这个行业到底会向上向下,取决于“金字塔顶”的节目“坐吃山空”的质量下滑速度,和“金字塔底”的新人培养输送速度,这两者之间的博弈。

翻译一下就是:第三四五六个池子李诞,你们在哪儿?你们还有多久抵达战场?

这是《吐槽大会》和笑果文化在未来几年里,必须回答的问题。

史炎说:“我们的土壤和美国的完全不一样。即便积累了这么久,这茬韭菜割完之后,你会发现中国脱口秀又是一片荒凉,没有人了。”

“我们必须去做浇水施肥、插秧翻土的工作。”

如果你也关心中国脱口秀行业的发展,除了给《吐槽大会》打个分以外,你还可以去你所在城市的脱口秀线下演出(开放麦),花几块、几十块钱买张票,近距离感受一下。

给好笑的新人以支持和鼓励,给那些不好笑的段子最真实的反馈,他们需要每一个观众的滋养,或许下一个池子李诞就藏在他们中间。

在国外,顶级的脱口秀巨星,两场个人专场可以卖到4000万美金,而在中国,一切才刚刚开始。

单立人喜剧创始人石介甫正在表演单口喜剧

就像单立人喜剧老板石介甫说的那样:

“目前线下的流量并不能立刻证明脱口秀整个行业起来了,而是说确实是一个综艺以它的形式和流量带动了当下的关注度。”

他还有一句更中肯的话送给中国脱口秀:

“与其期待一夜爆红,不如说期待稳固的增长。”​

中国脱口秀未来可期,前提是观众和演员,我们得一起努力。

卡姆说:我脾气不好,如果不是脱口秀,我可能每天就是打老婆骂孩子。是脱口秀给了他快乐和意义。

有无名的小演员说:“我坐一个半小时地铁,跑开放麦、上演出,但我从不觉得自己是在浪费时间,因为每次站上舞台,每次听到观众的笑声,都有一束光点亮了我。”

天大地大,大不过心底的那一份热爱。

姜昆在北京线下开放麦观看演出

在一个个寒冬的夜里,脱口秀演员还是希望,大家能和他们一起,开怀地笑出声来。

就像一句谚语说的那样:

能笑的时候你就笑,因为它是最便宜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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