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关关 “现在我需要找出一位床上功夫最好的人，与我啪啪啪之后才能开启重要线索。请各位分别介绍下自己会的花样，大家注意！选错的话会丢失重要内容哦。”某线下剧本推理馆内，扮演一位剧情NPC的主持人对参与剧本杀的玩家说。 这是某剧本杀中的必要环节，玩家们需要详细对剧本中涉及到性能力的描写进行分别讲述。而剧本内有大量涉及色情内容的详细描写，剧情内容更是包含了乱伦、强奸等重口味内容。 借助《明星大侦探》这一热门综艺，剧本杀这种沉浸式角色扮演推理游戏自2018年起飞速发展。一年多后，随着大量线下剧本杀馆的崛起，在监管目光注视不到的地方，低俗、黄暴、阴暗的剧本内容大量充斥整个市场。 “目前行业中总量有大概3000个剧本，其中涉及到敏感内容打擦边球的有上百本。而重度黄色暴力的内容也有十几个。在全国数千个线下剧本馆内，至少有三分之一以上的店家都或多或少有这种噱头本。”剧本创作者KID告诉预言家游报。
在北京，于大众点评上搜索剧本馆，可以出现近700个店家，加上附带经营剧本的桌游、密室店家，北京包含剧本游戏的店家总量突破了一千。预言家挑选一个涉及到重口味内容的剧本进行询问。被采访到的10位店家中，有四家都称可以提供这一剧本。 同时，娱乐资本论的矩阵号预言家游报（id：yuyanjiayoubao）调查发现，由于剧本杀行业的发展速度过快，监管的缺失，使得线下剧本杀存在着大量问题。低俗、黄暴等噱头内容的横行，抄袭、盗版等创作端口的困扰屡屡发生，都让这个行业前景变得晦暗不明，始终未能建立起一套良好的秩序。 飞速发展的剧本杀在“监管视线”之外野蛮生长，然而这个逐渐长高的巨人，内里却爬满了暗疮。
黄暴泛滥、监管缺失，18禁本成引客噱头
“露骨的性和暴力描写，仿佛小黄文一样的剧本内容，用色情描写推动剧情甚至当做专门的故事线索。偏偏这样的低俗内容会成为噱头吸引好奇的玩家或者重口味的‘围观者’，很好卖，所以很多剧本馆会抢着收这样的本子，也导致大量创作者在写剧本时为黄而黄，为了暴力而暴力。”剧本杀写手KID告诉娱乐资本论的矩阵号预言家游报（id：yuyanjiayoubao）。
某剧本的组织者手册 由于题材的特殊性，大量剧本杀的创作背景便是有人作案，存在死亡，天然便带着暴力和凶杀的因素。而男女角色配置的设计上，为了保障故事中作案动机的合理性，许多剧本创作中引入情杀、仇杀这些要素，香艳的故事和性暴力犯罪等情节也难免会出现在不少剧本中。 这同样是不少悬疑推理类影视作品和小说中常常涉及的内容，而在这些艺术创作中，涉及到的相关内容往往一笔带过或是进行简单的描述和场景呈现，为的是给观众以交代，保证故事的连贯性，大多点到即止，不会做专门的展开。然而，预言家在观察走访中发现，在剧本杀行业，市面上存在许多剧本，有意加入了大量的黄色、暴力、刺激的细节描写，甚至刻意把这些内容与推理过程挂钩，要求玩家在角色扮演过程中不断强调这些情节。 比如在行业中有名的“小黄本”《驯狗人》，其中便涉及到了许多敏感情节，小众性*好、性*待、调教等内容基本充斥在每一位玩家的剧本中，尽管涉及到的相关环节大多一笔带过，但其对人伦、道德的挑战还是让人咂舌。
《驯狗人》剧本内容展示 而据KID介绍，这样的内容在剧本中还只算是“轻微涉及”。尺度更大的剧本，会直接展开性描写，甚至会由主持人带动玩家进行场景互动。 以《不止一日》剧本为例，剧本故事中包含了乱伦、强奸、恋童等内容，每位玩家的剧本中都有对性经历的详细描摹。而另一本同样以黄暴出名的剧本《清州会议》，其围绕着色情展开的故事甚至让部分女玩家直接“感到不适”，并在网络上怒斥内容方，向其他玩家“排雷”。
玩家体验完《清州会议》后在相关贴吧中的“示警帖” 然而，尽管有不少玩家、尤其是女性玩家明确表示对这类内容的不适，依然存在大批量受众闻名而来。“因为国内的政策限制，正规出版或者问世的创作内容是不允许对这类情节进行刻画的。所以，不少玩家会希望借机在这种角色扮演的过程中‘爽一把’，图个乐呵。”KID有些无奈。 以《清州会议》为例，尽管其剧本设置的尺度让不少体验过的玩家痛斥制作方，然而在某些剧本店内，依然把本子作为噱头，甚至有的店家会提议进行更多“大尺度互动”以调动气氛，让玩家更活跃的参与到色情内容的探讨中。贵阳某推理社便曾经给出作者建议，要求主持人“放开尺度，引导玩家”。
《清州会议》作者公号发布内容 而为了尽可能降低风险，这些剧本馆往往不会把涉及到敏感情节的本子公然挂在大众点评等网络平台上进行宣传，而是会在爱好者聚集的微信群或是专门评测线下剧本馆和新出剧本内容的小程序上进行传播，甚至还会专门将这类噱头本分类展示。在“一起剧本杀”微信小程序中，对各类剧本的风格分类中便专门有“十八禁”这一类别。这其中包含的剧本除了黄暴类内容，还有大量血腥、阴暗类剧本。而从浏览量来看，十八禁门类的剧本简介平均浏览人数也会远高于其他分类。
“这种情况屡禁不止。因为要想做到消灭，是无法从玩家端口进行阻止的。只能说是店家集体抵制，拒绝购买噱头本。但是剧本杀兴起的太快了，不少想捞快钱的人纷纷涌进，他们不会在乎市场的长久发展，只会盯着眼前的钱。有玩家对这种噱头本有诉求，他们就买本子。创作者看这种本子卖得好，就会继续写。毕竟相比花费数月去打磨一个好的推理内容，做噱头本的时间成本可以大大压缩。”长沙某剧本杀店家木木告诉预言家。 而在这一还属于小众的圈层，监管的缺失也让剧本从生产到流通的环节都有着极大的“自由度”。这样的自由，让一些一心图快钱的创作者和店家缺少了足够的自律，也让剧本杀行业成为了黄色、暴力滋生的温床。
粗制滥造、盗版横行，混乱的剧本创作市场
监管层面的缺失，和大量剧本简单的问世过程有关。与桌游的精装制作不同，预言家在调查中发现，目前线下剧本行业的大量本子从印刷到装潢都十分简陋。透明书皮包裹着一叠A4打印纸就是玩家的剧本。包装的盒子也是淘宝上几块钱即可买到的“飞机盒”，贴上或是简单印上宣传海报后，把线索卡和文件夹装进去，就构成一套剧本了。
“会不会觉得装订过于简陋，影响玩家体验？”娱乐资本论的矩阵号预言家游报（id：yuyanjiayoubao）曾经询问某业内知名的剧本发行方。而这位剧本杀行业中的头部发行者直接告诉我们：“你看人家杨幂，拍戏的时候剧本也是拿着一叠A4纸，夹在文件里。”
据KID介绍，由于剧本主要是卖内容，大量剧本生产方为了降低成本，提升利润，会通过这种简陋的包装方式增强在价格上的竞争力。无论是精装还是请美术设计做人物立绘都需要增加开销。而对于一些店家来说，500元可以买到两个简单包装的本，但精装版可能只能买一个。多买一个就意味着多挣一群人的钱。对于这种玩家单次消费的内容来说，也直接促进整个行业都对包装和外形重视不够。 “这也是这个行业的畸形所在。正常来说，作为桌面游戏的产品，随着大量玩家和店家的入局，产品从内容到外形都应该越来越精美才对。可是剧本行业，偏偏是反着的，内容越来越黄暴，包装越来越敷衍。火了一年多了，还在用这种质量的产品糊弄玩家，可不是LOW吗？”桌游行业的资深从业者水利说。 另一方面，这种“正版内容”的粗制滥造也直接造成了行业中盗版泛滥的现象。不少人花钱购买了剧本后，会将内容手打或是直接扫描制作成电子版，并在网上以低价打包出售。目前，在淘宝或是闲鱼上搜索剧本杀，便会出现大量标记1元的盗版剧本电子版内容，而行业中较为出名的剧本，都可以在这里以单个5-10元，百元打包的价格买走，并附上贴心指导：购买后打印装入文件夹即可直接使用。
“对于作者来说，维权成本很高。淘宝店举报了之后还有源源不断新冒出来的，无法判断源头，而且剧本领域的内容创作本来利润就不高，很多创作者没这个时间和精力去进行维权。”KID告诉我们。 娱乐资本论的矩阵号预言家游报（id：yuyanjiayoubao）了解到，当前，剧本行业创作者创作一个3万字左右的剧本大多能获得1-2万的稿酬，部分收入高的，也不过是3万左右。而差不多同样字数的网络大电影剧本，一部便能获得5-10万的稿费。 从事影视编导相关专业的写手阿宁便告诉预言家，正是因为低廉的稿费，专业的编剧和有基础的内容创作者大多不愿意参与剧本杀行业的创作，也让整个剧本杀领域的创作者水平最好的也不过是编剧行业最底层的水准。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玩家觉得大量剧本不好玩的原因。因为创作者功力不够，既缺乏对于体验扮演式内容的创作能力，又没有专门去观察积累的过程。很多剧本里的角色有很多不必要的刺激感官的细节，与推理相关的情节描写却很缺失。对这类内容有诉求的玩家被劝退后，再遇上硬核推理的好作品，反倒效果不如噱头和猎奇本了。”阿宁说。 这样的“劣币驱逐良币”的过程，从剧本创作端口一路蔓延至店家再辐射到玩家群体，也最终让整个剧本杀行业陷入“失序”。
引入监管，结合实景，剧本杀的出路在实景？ “按照这样的发展局势，最多再过一年半，剧本杀行业会面临大规模的退潮。”水利告诉预言家。而KID也认为，尽管当前剧本杀行业还没有赢来饱和，但即将进入瓶颈期。一旦增长停滞，玩家产生疲惫感，没有新鲜血液涌入的剧本杀行业会迎来一段危险期。 正如三年前风头大盛的狼人杀，被网络直播内容带动后，吸引了一大批泛娱乐受众入局。而剧本杀也同样是在《明星大侦探》综艺后，被年轻消费群体所关注。这些受朋友推荐、受娱乐内容影响来的玩家经过体验后，有部分被游戏形式吸引成为了核心受众，也有部分陆续玩过后便不再体验。也正是存留下的核心受众和源源不断涌来的新玩家，推动整个行业规模不断扩大。
“然而这本质上不能改变这一行业的收入天花板问题。”KID说。据他介绍，当前北京的线下剧本推理馆，每月的纯盈利大致在3-4万的水平。而当到达瓶颈期后，随着新玩家数量的减少，收入会迅速产生下滑。
“比如说去年，一个高质量的城市独家本（即一座城市限定售卖一家）就可以直接救活或者带火一家店铺，但是到了今年，大量本子层出不穷，玩家的选择越来越多，这种事情也不会再发生了。”木木说。 正如曾经一夜间衰亡的“狼人杀”，剧本杀馆也面临着热度过后的风险，据水利介绍，已经有不少剧本推理馆的负责人联系他了解桌游业务，希望在剧本行业的热潮过后，能将店铺转为桌游吧经营。但在桌游业务已经较为饱和的当下，这样的转换也存在着很大的风险，“尤其是很多剧本杀受众，和桌游受众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相比之下，实景搜证类的剧本馆寿命会更久，活的也会更好一些。延续沉浸式实景娱乐思路打造的实景馆，相比单纯的桌面推理馆，前期成本会更高，在装修、服务、房租上需要投入的会更大。但正是因为主题较为单一不易变更，因此会更强调剧本质量，也更容易和密室这类产品做结合。从品质上更容易收获口碑效应，能有更长尾的发展。
某实景剧本杀馆置景 预言家也了解到，同密室行业一样，剧本杀行业从业者中也有正在努力将这一线下娱乐形式与旅游项目、文创项目进行结合的尝试。例如北京的猫头鹰娱乐，便正在尝试将剧本杀与出境游、小岛游等旅游产品搭配进行销售，还与颐和园联合推出了沉浸式剧场项目。这样与更多领域的联动，也有助于剧本杀行业盈利空间的增加。 这也要求创作者的专业度、剧本构建能力进一步提升。“我相信未来剧本行业一定是个去粗存精的过程，各种做到极致的优秀内容本才会受到欢迎。做本格推理的就做到极致，做欢乐内容的就有趣到极致，做情感本的就动人到极致。在各个垂类的本子都优秀到足够巩固住核心玩家，创作领域就能进入比较正向的循环。”剧本写手董北辰告诉娱乐资本论的矩阵号预言家游报（id：yuyanjiayoubao）。 他依旧对剧本杀行业保持一定的信心，他创作硬核本格推理本《艋舺》时，曾经花费数月时间搜集资料，证据，力求在剧本中，对于验尸报告、伤口成因等法医向细节都做到像真实刑侦靠拢，在他看来，只要行业中还是有不少努力写故事的作者和认真开店的馆主，就总还是有建立秩序、良性发展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