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粉丝和路人们之间视角有多么割裂,吴亦凡“新歌刷榜事件”到底还没有尘埃落定。这场几乎持续一周的拉锯战,在今天以“吴亦凡回应”再次被推向台前,但显然已经没有了之前的讨论热度。
粉丝们是温暖的,吴亦凡首次回应便是澄清粉丝们不是机器人,并感谢粉丝们,为他们欢呼。
另一边,是残酷且迟迟没有被“审判”的事实。
11月8日,Billboard针对吴亦凡占据北美榜单榜首一事作出了回应,“Kris Wu iTunes-topping sales are under review(吴亦凡的销售额正在审查中)。”
而在新浪微博上检索“iTunes榜单”关键词,排在前列的新闻大多都在陈述“外媒报道称吴亦凡新专辑销量是通过欺诈手段取得,将不会计入榜单。”
不同于粉丝们的感触,普通旁观者的敏感度来自“Chinese pop star's”。但是比起国外友人及其秩序怎么看待某位流量代表艺人的口碑,人们更想抒发的或许是在“流量文化”下被压抑已久的负面情绪。
当一些人组队去Twitter上“澄清”:“KrisWu is Canadia,not Chinese.We all don’t know who is him.”,用“出口转内销”来形容这场讨伐也挺合适的。
“流量”已经被骂倦了。这次,我们想聊聊“流量”背后的“人”。
隐忍的粉丝和高贵的路人
“看到粉丝的钱这么好挣,iTunes是不是应该专门开个中国榜单?”相比之下,有人半戏谑地调侃着粉丝经济。
iTunes方的谨慎有对中国市场的考量在里面,但目前排到一百名开外的新歌怕是已经沾满了粉丝的眼泪。这也是国内的粉丝经济最不能被西方友人理解的地方,为什么我们觉得是作弊的行为,而你们觉得理所当然还特别委屈?
粉丝眼里“高贵的路人们”所持的态度基本和西方友人一致。面对粉丝们殷勤、系统且持续化的日常轮博打榜等行为,他们流露的出来的情绪已经不是最初的“不解”了,而是冷漠,或是具有明显的攻击性。
因此,路人和粉丝之间的次元壁逐渐变得不可突破,相互攻击是常态。
如果某家的粉丝面对外界的攻击能表现地相对礼貌和温顺,其实已经处在极度忍耐的边缘了,一位当红流量艺人的粉丝告诉骨朵,“我们家不愿意去跟路人纠缠的原因就是,不想给偶像带来负面影响。很多时候,哪怕有些人说话不好听,我们还要回复他:‘谢谢你的关注呀,不过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可以试着了解看看呢。’”
然而,外人并不了解这种“隐忍”和前因后果,反而因为粉丝的这种表现加深了自己的固有观念,“呵,NC粉。”
粉丝构建了一个庞大的追星体系,路人很难明白其中的逻辑,更是缺乏共情。当他们挤在同一个舆论场中,各自不同的立场和诉求相互冲突,就导致了矛盾的激化。
即便习惯了隐忍,也不代表粉丝们内心没有怨怼,“他们(路人)从来不会想着去理解我们,当他们随口说出那些自以为没什么的言辞时,有没有想过对我们粉丝的伤害有多大?”
在没有“流量艺人”的概念之前,人们很难想象两个老戏骨的影迷会站在马路牙子上互相掐架,并且心态敏感,捕风捉影地误伤其他普通观众。
某位粉丝粘性极高的女流量艺人,拥有相当多的“黑粉”。其中比较极端的黑粉甚至建立了“黑站”,在网络的保护色下以色情、暴力等极端形式对艺人进行攻击。一位自认为是“理性黑粉”的用户表示,虽然反对这种形式,但他太能理解其动机了,“你不知道,因为说了一句XX艺人不好的话,被粉丝私信骂到忍无可忍的那种感受。”
在他看来,年龄小、易冲动、做事不考虑后果是大多数“流量粉丝”在网络平台中表现出来的个性,而这样的生态的闭环,短时间很难被改善。
当一个个“黑站”、“反黑站”不断建立起来,互相对峙,无奈的总是粉丝,因为“黑站太难被举报关闭了,审核周期很长,而且注册一个新账号的成本很低,黑粉和黑站根本举报不过来。”
舆论场的生态变迁
粉丝为什么要孜孜不倦地控评、反黑?除了情感动机,在她们看来,大众是容易被误导的,“如果我们不去净化,那么普通人肯定对他(偶像)的第一印象就不好了。”
不过在路人看来,粉丝的控评行为反而形成了一种误导,“我们有自己的判断力,并不想看到粉丝那套机械标语刷屏,真实有趣的评论被淹没了。”
两套完全对立的叙事法则,彼此都不认同对方的逻辑,并且打算对抗到底。
微博发展到今天,已然是一个“爱不得也离不开”的生活必需品了。人们在上面接收最新最快的社会热点、八卦奇闻,反倒是明星最真实的一面不再被显露。
当路人吐槽为什么“明星要公开注册一个小号?是为了立人设吗?”粉丝们很快就会给出答案,“这个小号本来只有我们知道的好吧,无意被发现也是错了?”
粉丝们渴望自己的偶像被看见和认同,上了热搜值得庆贺,但也意味着要接受某些人不怀好意的批评,这其中有“对家”的粉丝,有那些视流量为罪的键盘侠,“看到爱豆上热搜,其实很多时候心里都绷着,害怕又被带起来不好的节奏。如果是这样,那不如不上热搜呢。”
时间线前移,在饭否被关闭的 505 天里,凭借社交媒体和网络交融的属性,以开放、快速、新鲜的特性,微博成功崛起。
2014年是关键节点。内容领域和整体用户结构开始下沉,从社交媒体平台到垂直细分领域,同时从一二线城市下沉到三四线三四线。外界认为是微信的出现间接促成了微博此次变革,微博不置可否。
这一年里,微博在电视台上着重发力,彼时也是真人秀节目的主场,同样是展现明星“真实”的生活形态,二者相互赋能,都得到了相当大规模的曝光。在外界看来,微博在2014年既完成了转型,也奠定了未来的发展基调,明星的高曝光度和高活跃度极大地满足了三四线用户对明星个人化形象的想象构建,他们被远程连接在了一起。
这跟郭敬明的《小时代》在当时小城市影院受欢迎的原因有些相似。怀揣着对未来美好向往的人们,可以快速接触到那些“幻梦”,产生一些美妙的惊喜感。刚刚大学毕业的一名粉丝告诉骨朵,当时她用零花钱去电影院看了《小时代》,因为钱不够再看一遍,于是把片尾曲下载到MP4里,无聊的时候就拿出来看,“当时觉得每个(演员)都特别漂亮。”她形容那种状态是,“和小伙伴痴痴地看,一遍遍看,看不够。”
那时的她是整个EXO的粉丝,但是最喜欢吴亦凡。只是吴亦凡的绯闻出现后,她果断脱粉了,“那样就不喜欢了。”她如今的朋友圈里是各种韩风ins风的自拍,偶尔混迹一个蔡徐坤的小视频,“对,现在喜欢他了。”
从2014年开始,归国四子逐渐回国。于是,初代微博女王姚晨逐渐隐退,“流量明星”开始登场。
狂热的“破坏者”
国内粉丝的专业度和氪金值不断上升,超话签到、买专辑刷量、日常反黑,也是饭圈里的基本规则。
谈到为偶像消费,大多数粉丝都觉得非常正常,只是“数量多少的区别”,由于涵盖到了公益范畴,粉丝们说起来外界的“偏见”显得十分委屈,“为什么做得好的地方就被视而不见呢?”至于付出精力财力物力去为偶像的事业做贡献,更像是粉丝的一种责任,同时收获快乐,“这跟你喜欢手办,电子游戏没什么区别吧?喜欢什么东西,就愿意为他花钱花时间,不是很正常吗?”
但是对于“偶像能如果跟某种物品相比较,是否也是在把偶像进行了物化”的疑问,她没有正面回答,“我喜欢,我觉得很开心。他会让我变得更好。你不能把他们(偶像)跟演员歌手对比,他们就是为了以一种很好的状态跟粉丝见面的。”
她提到偶像产业成熟的韩国和日本,“在那里,人们不是把偶像和艺人的界限划得很清楚吗?为什么中国就一定要以流量为理由去看不起他们呢?”
国内大众对“流量”的反感,本质上主流文化对偶像产业的不接纳。
中国的偶像风潮是从韩国、日本启蒙而来,比如归国四子便是从韩国回来,也被认为偶像产业发展的开端。目前国内的应援方式和粉圈体系,跟韩国模式较为相似,韩国的偶像产业有着快速的迭代性,而且经纪公司权重高,在行业里占据主导位置。通过培养偶像,在B端盈利的同时直接向C端的粉丝发出收费诉求,也能进一步促进粉丝和偶像的互动。
但是,由于文化、经济社会发展模式等层面的不同,注定了以消费为主的偶像产业无法直接被国内复制。
因此,当吴亦凡和他的公司在10月3日发微博宣布新歌的“战况”时,抑制不住的骄傲才让不少旁观者感到反感。在粉丝看来,他们是完全遵守饭圈逻辑为偶像打投的,没有任何一个环节有问题。
这也是从粉丝口中所说的,“你没有为抢购一双AJ熬过夜?或者上海淘网站买一支口红?那你为什么要diss我在iTunes上买专辑呢?”
即便不承认自己是在物化偶像、满足梦幻的需求,粉丝的这些言论还是显露了自己“自我满足为上”的属性。
所以才会出现,本该是以自然热度体现大众最喜欢那首单曲的榜单,却成了粉丝们的业务战场。在不惜代价想让偶像被更多的人看见时,他们似乎忽略了自己最开始说的话,“偶像就是应该以完美的状态跟粉丝见面的。”
或许当偶像表示自己想要转型为歌手、演员时,粉丝们便忘记了他们最初的“契约”,开始以自己的规则去破坏别人的规则。
詹金斯在《文本盗猎者》中提到过“阁楼上的粉丝”,他们并非毫无理智,其实很清楚自己付出所有“购买”的只是一个“梦想”,或是现在流行谈论的“人设”。只是在当下国内市场无序的情况下,他们的疯狂,无人“引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