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5月18日,中国香港。香港电影金像奖女神铜像伫立在尖沙咀星光大道上。(图/视觉中国)
作者 | 钟毅题图 | 《下一个素熙》上一次见到木卫二,是在今年的平遥国际电影展。在影展的大量时间,他都在平遥电影宫周围,从早到晚几乎一部不落地看片。他是标准的影迷,然后才是影评人。
他慷慨地花费大量时间观看青年导演的电影,以及那些“小众”的电影。他常常帮助新的年轻导演,为他们的电影撰写评论,做了大量映后谈。但他对电影有着严格的标准,对任何作品都会给出中肯的评价。
这几年来,影展越来越成为青年创作者走上院线的第一站,也在大众影迷的推动下变成了一种流行文化。作为今年中国视频榜的推委之一,木卫二深入参与了国内外大大小小的影展,他会如何看待影展及其文化生态?
《新周刊》:你觉得今年影视行业最值得关注的现象是什么?
木卫二 :2023年度的票房虽然突破500亿元,但我认为这里面能称为好片的电影其实不多。这在本次中国视频榜的评选过程中就是一个客观存在。
《新周刊》:你是影展常客,你觉得影展在影视的生态中发挥了什么样的作用?你觉得优秀的影展在哪些方面做得比较突出?
木卫二 :戛纳国际电影节或者香港电影金像奖,其不容易被注意到的,是里面的国际版权交易。但对普通观众来说,影展就是一个集中时间看到大量院线稀缺电影的地方而已。
不同影展会呈现不同的艺术审美和趣味,影响着不同国家和地区的电影风格和派系,也发挥着选拔领军或代表人物的作用。影展之间互有交流与竞争,有时还能左右一些电影的先期评价。
优秀影展在专业性、多样性与商业化上是并重的,而一般影展能做到其中一样,已经很难得了。平遥国际电影展能把“电影宫”的概念落地到中国内地,就是一次相当棒的创举。
《新周刊》:普通观众和影展的关系是怎样的?就国内几个影展而言,应该怎样选择和参与?
木卫二 :除北京、上海以外,国内大多数地方的影迷观众,并不享有观看到艺术类小众电影的条件。2023年年底,院线的分线发行一事才落实,可见目前市场繁荣的局面之下,我们的观影选择还是很单一的,对中低成本的电影制作不友好。
上海电影节开幕期间排片表满眼“满座”。(图/视觉中国)
想要在电影院大银幕提前看到这类电影,几乎只能在影展。目前来说,国内几个影展都有开放普通观众的购票,上海的影展更是一贯以抢票观影为荣。不过,总体来说,对于效仿“三大节”体系的影展来说,如果申请媒体证观影,每年10月的平遥国际电影展、3月的香港国际电影节都是相当值得参与的。至于普通观众,留出时间、精力买票参加就是,上海或香港均可。值得一提的是,相对低调的金鸡影展,今年的参展作品正在几大城市推广放映。
《新周刊》:今年你最喜欢的影视作品是什么?为什么?
木卫二 :韩国电影《下一个素熙》。套用一句以前的老话,虽然故事发生在邻国,但它的追问,是我们这里现实题材电影所需要的。
(图/《下一个素熙》)
《新周刊》:第23届中国视频榜的主题是“现实的力量”。你如何看待现实题材影视的兴起?这类题材的优势和局限又是什么?
木卫二 :现实有力量,但中国电影创作,在我看来仍然处于现实题材的困境之中。相反,市面上充斥着虚假、美化与粉饰,混合了耸人听闻的、都市传说的、粗制滥造的翻拍电影。
现实题材倒不见得一定会收获更多票房与口碑,这中间并不能画等号。但大致可以说,现实题材影视作品的生命力,放到较长一段时间去看待,更能经受住数字洪流的冲刷。就像历史上早已被印证过的,经典不会随着电影结束就宣告终结。
木卫二的2023国产电影推荐
一览今年的电影,口碑评价与市场表现之间的反差案例,许多人首先想到的,可能是前后相去一个月,脸对脸上映的《永安镇故事集》与《河边的错误》。两部魏书钧导演的作品,一部票房300万,一部3个亿。数字悬殊对比,引发的困惑迷思,不只有艳羡神话,也有灾难故事。事实上,好运的天平,往往不会落在3个亿,而会倾斜为前者。只是一将功成,人们就忘记了魏书钧拍过的网大电影与小片子。
身边朋友,则多会想到《野蛮人入侵》,100万的票房成绩,似乎很让人为头一遭在大陆上映作品、马来西亚华语电影旗帜人物的陈翠梅感到惋惜。不过,正如前面说到的,类似于《野蛮人入侵》的遇冷,反倒可能是大陆市场的常态,例如制作成本相仿的《拨浪鼓咚咚响》,票房成绩是180万,《脐带》是160万。
此外,随手就能找到比《野蛮人入侵》更触目惊心的票房数字:《江米儿》,10万;《街娃儿》,15万;《故乡异客》,18万;《流水落花》,26万;《洋子的困惑》,37万;《水边维纳斯》,50万……
这些电影,并不是随便找的破铜烂铁。以《街娃儿》为例,它入围了2021年戛纳国际电影节的一种关注单元,在平遥与西宁都摘得不少奖项。演员配置与幕后班底,都是令绝大多数青年导演羡慕。可上市表现,可谓灰头土脸。这些数字,意味着电影在市场上打了水漂。折合成本,最终可能连印刷物料海报的费用都抵不上。现实,就是这么凄凉。
自然,电影的好与坏,并不依赖这些数字作为标准。然而,在以票房定成王败寇的大陆市场,票房差是很要命的一个维度,它还意味着你无法接触到目标观众。换言之,就是观众也看不到你的电影,在互相选择之前,先被市场踢出了局。若等待流媒体上线,则流媒体上是山呼海啸,近乎无限选择的影视资源。因此,这些片子,是“电影之外的电影”。人们日常聊到的电影,是春节档的雨露均沾,是五一热、十一冷,是“电信诈骗”三部曲、“剧本杀”三部曲。一个导演好不容易拍出来的一部电影,它上画要遭遇的,是市场更加无情的铁手。
这里粗扫一下年内容易被忽视的电影,还有一些现象:
1
《毒舌律师》《流水落花》
或许,不少人会把黄子华参演的《饭戏攻心》(即《还是觉得你最好》)、《毒舌大状》(即《毒舌律师》),看做是香港电影重新俘获本地观众喜爱的现象级标志。大陆上映后,它们的成绩表现也还可以。
不过,真正令人期待的香港电影,却是香港电影发展局(HKFDC)挹注资金,扶持青年导演的“首部剧情电影计划”。十年树木,终于开花结果。无论是令郑秀文摘得金像奖影后的《流水落花》,还是即将与大陆观众见面的《年少日记》《但愿人长久》,加上《送院途中》《白日之下》,都是今年不可错过、真正的港片选择。
2
《不止不休》《水边维纳斯》
《温柔壳》《街娃儿》
新冠三年,打乱了许多电影的正常轨迹,譬如先后在平遥亮相,2020年的《不止不休》,2021年的《永安镇故事集》《水边维纳斯》和《街娃儿》,2023年的《温柔壳》,它们都排排坐般,先后在年内上映。其中佼佼者,自是《宇宙探索编辑部》,以及依然有排片的《河边的错误》。
成绩好坏不论,就连能够上映这件事,对于《妈妈和七天时间》《汉南夏日》《夜幕将至》等艺术小众电影来说,都是极其艰难的时节。
3
《拨浪鼓咚咚响》《千里送鹤》《江米儿》
作为儿童片,像《拨浪鼓咚咚响》《千里送鹤》《江米儿》等电影要吸引到相应的青少年与合家欢群体入场,显然没有动画片来得走俏。缺乏引导的市场,不仅制造了信息屏障,也无法给予小片更多的时间与机会。
4
《保你平安》《热烈》
今年可表彰的、产出数量级作品的劳动模范电影人,香港导演代表是邱礼涛,大陆导演有青壮派的大鹏、老一辈的张艺谋。男演员有张译,女演员有周冬雨。这其中,较为值得一提的,或许是大鹏。他在竭尽所能去追求雅俗共赏这件事上(最终效果不论),看得出确实下了功夫。
5
《我经过风暴》《我本是高山》
《我经过风暴》讲蜷居家庭的女性悲惨遭遇,《我本是高山》讲女性步入社会付出的牺牲、努力与成绩,它们的片名中,都有一个打头的“我”字,即道出了女性困难重重的现实处境,相当贴近主流的社会议题。而在一触即燃的网上风波下面,是采写女性人物题材的电影,会发现手上持有的,是一把危险的双刃剑。
6
《不虚此行》《白塔之光》
从极端作者电影的《牛皮》系列,到尝试市场化、有明星加盟的《不虚此行》,刘伽茵的转型收获,喜忧参半。以文为生,与文学性共生,似乎是这批散发独立气质的导演所要遭遇的现实难题。说白点,《不虚此行》与《白塔之光》,他们如何压制“文绉绉”,以及令观众信服“文绉绉”这件事的矛盾,还将持续上演下去。
7
《好像也没那么热血沸腾》
疯狂透支了品牌形象的开心麻花,在烂俗喜剧的泥沼中,似乎打出了一张安全、正确,还小有热血的牌。如果放到翻拍题材的大军中,它也能算有合格表现。
8
《一个和四个》
《一个和四个》当然是藏地的新声。不过,横亘在面前的现实是,无论商业类型片还是艺术电影,它们要遭遇同等的市场困难。而在万玛才旦离开后,这批青年藏地导演,能否延续送炭添花、团结互助的制作传统,可以继续关注。
9
《爱很美味》
《追缉》台湾导演大概是在口味上最见改良与调适、混搭与突破的一批人。其中既有《爱很美味》的糖水姐妹,也有《追缉》《默杀》之类的重口味电影。实际上,只要把“口味”一词,换成“尺度”,就能解释台湾电影为何会呈现为现在的局面。
10
《野蛮人入侵》《燃冬》
来自马来西亚的陈翠梅,与来自新加坡的陈哲艺,都是影迷圈子中炙手可热的人物,无论是来淘金还是试错,它们的出现,终究丰富了电影制作的类型。尤其是《野蛮人入侵》,你很难见到大陆能够产出这样犀利、思考如一还能贯彻始终的作者电影。
校对:杨潮
运营:嘻嘻
排版:陈泽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