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一个人见人爱的爆米花电影，还是创作一部忠于自己内心的作品？
作者：隋唐 咖喱 力力
《罗马》又双叒获奖了！
在刚结束的第91届奥斯卡颁奖典礼上，《罗马》斩获了最佳外语片奖、最佳摄影奖，而阿方索·卡隆也凭借这部电影，获封最佳导演。
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作为本届奥斯卡“最能打”的电影，《罗马》此前已经在威尼斯电影节中，以4.4的高分斩获金狮奖。除此之外，1个月前它还拿下了被誉为“奥斯卡风向标”的金球奖最佳外语片。
《罗马》闪耀本届奥斯卡是大众早有预料的事，而预料之外的是，阿方索会以这样一部极度私人化的黑白电影，收获个人第二个奥斯卡最佳导演小金人。
罗马
《罗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打动所有人，这部电影本质上是阿方索的个人回忆录。
电影所述故事发生在上世纪70年代墨西哥城中的罗马社区。在社区中，保姆克里奥受雇于中产阶级索菲亚一家，每天照顾这个家庭的衣食住行。端茶送水、洗衣做饭，她在索菲亚家中能进到每个角落，却跨不过阶层隔阂。她不是这个家的一份子，每天被呼来喝去毫无尊严，时常因为狗屎没扫干净而受气。
影片的前半部分像一笔琐碎的流水账，阿方索冷静且按部就班地描摹着一个家庭的喧闹，转折来自于主仆二人的“同病相连”——被深爱的男人所抛弃。
男主人安东尼奥出轨后抛妻弃子，而保姆克里奥的男友则在她怀孕之后落荒而逃。讽刺的是，克里奥的男友曾是一个热爱武术的青年，热衷于给每个人展现他孔武有力的拳脚，但在命运面前，他在脚底抹油前甚至都没有一丝犹豫……
从那之后，主仆二人与孩子开始紧紧相拥。
其实，电影中的克里奥就是阿方索儿时的保姆丽波。影片最后，他打上了“献给丽波”的字幕。
电影中每一帧都是阿方索童年时的记忆。他用黑白的画面营造出陈旧的年代感，而演员更是花了一年的时间去寻找，只为找到最符合原型的人。电影90%的场景均是他儿时记忆中的老地方，大部分家具用品是儿时用过的老物件。
作为一部回忆录性质的电影，阿方索在其中夹带了不少“私货”。比如影片开始时地上的水倒映出的飞机，代表了他童年时的宇航员梦；而安东尼奥时常踩到的狗屎，则代表了他对父亲的背叛难以释怀。
这个如今在好莱坞大放异彩的导演，花了半生的时间才有勇气用镜头重现自己的童年回忆。
一个外乡人的好莱坞梦
作为外乡人，阿方索在好莱坞的发展之路也是起起伏伏。
从12岁就开始摆弄照相机的他，对电影有着极大的热情。有时他对母亲说去朋友家，而实际是去了电影院。他想看遍城里所有的电影院，甚至离家不远的两家摄影棚也不放过。
高中毕业后，阿方索如愿进入墨西哥自治大学电影研究中心学习电影专业。在那里，他结识了很多日后的同事和朋友。
△在学校，阿方索遇见了自己日后的御用摄影师艾曼努尔·卢贝兹基（左）。
1985年，尚在读书的阿方索迫不及待地小试牛刀了一把，与好友一起拍摄了一部英语对白短片。但当时的学校充斥着一种强烈的政治、文化偏见，许多人对政治的兴趣远胜过电影本身。而他拍英语电影的行为直接触怒了校方，他被开除了。
肄业后的阿方索在博物馆行业摸索了一段日子，后来在机缘巧合之下，还是被朋友拉进了电影行业。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只能混迹于各大片场和剧组，从事着各种工种，甚至还当过爆破操作员。
1990年，积累了不少实战经验的阿方索和弟弟卡洛斯一起写起了剧本，不久，他的长片处女作《爱在歇斯底里时》诞生了。
这是一部颇有现实主义基调的性喜剧，一个自以为得了绝症的花花公子，准备结束生命时再度展开了新的人生故事。影片在墨西哥大获全胜，拿了墨西哥金像奖的最佳原创剧本奖。
△《爱在歇斯底里时》是一部诙谐的性喜剧。
不曾想，初尝甜头的阿方索此时却遭遇了墨西哥电影协会的封杀。因为想要保持自己电影的独立性，不堪忍受电影协会的各种要求和威胁，阿方索离开了不自由的墨西哥，正式开启了他的好莱坞逐梦之路。
起初的10年，阿方索的好莱坞之路并不平坦。
1995年，他的第一部好莱坞电影《小公主》在质疑声中诞生，至今回忆起来仍令他心有余悸，“我去跟他们见面，但是没有人中意我，制作人、编剧不喜欢我，甚至反对我，片方抱怨为什么找这样的一个导演”。虽然这部电影至今仍是他最受好评的作品之一，但当时的票房惨败，只在来年的奥斯卡上拿到最佳摄影与艺术指导两个技术奖项提名。
△电影《小公主》剧照
彼时，经济上的捉襟见肘也成了阿方索的软肋。因为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为了糊口，他不得不拍摄自身并不感兴趣的题材，虽然干着自己喜欢的电影工作，他却形容“像是带着镣铐跳舞”。
回忆起自己接拍电影《远大前程（电视剧）》时的情景，他无奈地说：“我破产了，我没有钱，但我有小孩，我得找到一份工作。”他拿着从未定形的剧本完成了工作，影片的最终剪辑权也不在他手上，最终，1998年上映的《远大前程》票房和口碑双双失利。
折戟好莱坞的经历让阿方索看到，他需要发挥自己血液中的“墨西哥”印记。两年后，他再次与弟弟合作，自编自导了西语公路片《你妈妈也一样》。这部电影在墨西哥本土被定为R级，引起了阿方索的不满，但电影却刷新了墨西哥当时的影史票房纪录。
△电影《你妈妈也一样》剧照
此后，阿方索又出人意料地接下了《哈利·波特与阿兹卡班的囚徒》。对于这个决定，哈迷曾广泛质疑：一个作品中包含大量性、毒品元素的导演，能否呈现一个单纯的魔法世界。
但拍摄过《小公主》的阿方索自认为能精准把握童真，又可以深刻理解魔法世界的黑暗。两者的化学反应一触即发，他准准地抓住了原著的精髓，既呈现了一个曼妙的魔法世界，又绝不仅仅把它当作儿童的把戏。时至今日，这部电影仍被认为是“哈利·波特系列”中质量最高的一部。
△电影《哈利·波特与阿兹卡班的囚徒》剧照
至此，阿方索也彻底在好莱坞站稳了脚跟。而他在好莱坞的收获不仅仅是电影，还有最珍贵的友谊。
说起在好莱坞风生水起的外乡人，除了克里斯托弗·诺兰、李安之外，便是被冠以“墨西哥三杰”的阿方索、吉尔莫·德尔·托罗和亚利桑德罗·冈萨雷斯·伊纳里图。三位来自墨西哥的电影迷在好莱坞相遇，很快就成为好友，并在事业上相互扶持。
2006年是“三杰”集体爆发的一年：阿方索的《人类之子》、托罗的《潘神的迷宫》以及伊纳里图的《通天塔》，把他们三位一并推向台前。2014年，阿方索凭借《地心引力》拿到了奥斯卡最佳导演奖，也奇迹般地开启了“三杰”的奥斯卡最佳导演之旅。紧接着的2015年、2016年，伊纳里图分别凭《鸟人》《荒野猎人》连庄奥斯卡最佳导演。2018年，托罗靠《水形物语》也拿下了这座奖杯。2019年，阿方索再次接棒，将奥斯卡的最佳导演角逐彻底演绎成了三兄弟的接力赛。
△被称为“墨西哥三杰”的阿方索、伊纳里图（中）和托罗（右）
一镜到底，逆流而上
善于运用长镜头，是阿方索电影的一贯特点。
在《罗马》中，有时候你会看到人物已经走出了画面，可镜头还是自顾自地移动着，或定格在某处。诸如此类的固定的长镜头和跟拍镜头，形成了特殊的电影叙述语言——以一种旁观者的角度，回望当年那个大时代和小人物的故事。
从阿方索的成名之作《你妈妈也一样》开始，用静止的广角摄影机拍摄物体，就成了他偏爱的镜头风格。这部影片的故事围绕着两个男孩和一个女人展开，其中一场高潮戏是几个演员之间的激烈对话。这个桥段在剧本中长达8页，而阿方索却用一个镜头就将它拍完了。
△电影《你妈妈也一样》剧照
最终，这部成本极低、西班牙语粗口和调侃不断的“反类型”片，在墨西哥上映时引起轰动，并赢得了奥斯卡最佳原创剧本的提名。
在《你妈妈也一样》中的实验成功后，阿方索电影中的长镜头也变得越来越长，《人类之子》中的长镜头长达到9分钟，而《地心引力》中的长镜头更是增加到了16分钟。
△正在指导拍摄《地心引力》的阿方索（右一）。
在被问及为何偏爱长镜头的原因时，阿方索说：“给予限制是一种创造性的过程，（这样一来）作为观众你就会跟着主角的视角，而不会轻易超越他的认知。”在他的电影中，观众被剥夺了“上帝视角”，却能和角色站到同一水平，更融入电影所讲述的故事。“长镜头赋予了故事的所有可能性。”
在如今的好莱坞，平均镜头的长度变得越来越短、剪辑变得越来越迅速，阿方索却坚持着一镜到底，无疑也是一种逆流而上。
拍一个人见人爱的爆米花电影，还是创作一部忠于自己内心的作品？
阿方索用《罗马》告诉了我们，他的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