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在上海的一个剧本杀工作室,玩家们正准备参加一个神秘的谋杀游戏《鬼屋》。 AGENCE FRANCE-PRESSE — GETTY IMAGES
谋杀是虚构的。这门生意却是真金白银。
在中国各地的城市,年轻人涌入俱乐部玩一个叫做“剧本杀”的游戏,他们扮演不同的角色,花上几个小时解决虚构的谋杀案。
根据一项统计,这种恐怖娱乐预计今年将产生超过154亿人民币的收入。它越来越受欢迎,时而哥特式或血腥的内容引发了中国政府官员的担忧。其流行也导致了相关俱乐部的激增,以及对优秀新剧本的争夺,玩家和俱乐部老板都表示,这种竞争已到了你死我活的程度。
28岁的上海居民张怡(音)说:“对好剧本的巨大需求没有得到满足,”她在一年多的时间里玩了90多个剧本。“剧本是游戏里一切的基础。”
“剧本杀”要求玩家聚在一起,讨论一个虚构的谋杀或其他类型犯罪。每个玩家都被分配了一个剧本中的角色,包括凶手。然后在精心设计的角色扮演游戏中,他们向主持人提问并相互提问,直到确定哪一个是真凶。
例如,在北京的一家剧本杀俱乐部,玩家们来到一个奇幻的武林门派,他们穿上长袍,扮演桃仙或龙的角色。剧本提供了人物背景、关系和潜在的故事情节。围成一桌的玩家从剧本和主持人那里得到提示,以角色的身份说话,推动情节的发展。最后,他们投票决定凶手是谁。(在这个游戏里,凶手是在山顶练功的武术学徒。)
一个成功的、戏剧性的剧本杀游戏会带来欢笑、紧张甚至眼泪。“他们会流泪的,”在成都拥有一家剧本创作公司的张扑克说。“玩家哭的有很多。”
虽然谋杀案是虚构的,但它们为在电子产品上花费越来越多时间的中国年轻人提供了一个现实世界的选择。
该国10亿互联网用户将大部分时间花在手机上,这引发了公众和政府对过度使用电子产品的担忧。政府尤其担忧它对儿童的影响,因此对未成年人的电子游戏时间施加了限制。
在上海的一个剧本杀工作室里,顾客们在游戏开始前穿上戏服。这些游戏为中国年轻人提供了一种社交方式。 AGENCE FRANCE-PRESSE — GETTY IMAGES
香港中文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助理教授方可成表示,这些游戏还为年轻人提供了畅所欲言的交流机会,这在中国可能是很少见的。
这些游戏提供了“一种参与式体验和社交方式,这是许多中国年轻人的生活所缺少的,”方可成说。“他们缺乏对公民事务、社区事务和有意义社交的参与。”
对于来自上海的玩家张怡来说,剧本杀已经成为她认识人的主要方式之一。
“我认识了一些现在和我一起过周末的人,”她说。“我们每周都会见面。它取代了我生活中的许多其他活动。”
剧本杀爱好者说,疫情曾短暂地威胁到该行业。但是,年轻人因出行限制被困在老家,导致他们寻找消遣时,剧本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受欢迎。
“有两个月的时间不能离开北京,”学兽医专业的20岁学生宫瑾说。“我觉得无聊,就经常去玩剧本杀。”
现在,宫瑾在一家俱乐部兼职。她说:“每次我玩的时候都会流泪。”她说,剧本杀的乐趣大部分来自于剧本中让每个玩家“共鸣”的部分。
一名工作人员(右)正在帮助一名参加《闹鬼的大厦》剧本的玩家。 AGENCE FRANCE-PRESSE — GETTY IMAGES
剧本杀变得太受欢迎,以至于中国当局开始担心它的主题。官方的新华社指责这些游戏有可能扭曲了现实,称它们会令年轻玩家产生“角色混淆”。
在中国社交媒体平台新浪微博上,新华社发帖称,剧本需要展现“正确价值导向”,传播“正能量”。
最近,身着便衣的工作人员在陕西的四家俱乐部暗访了八个多小时。他们没收了16份“非法出版”、含有“血腥露骨”成分的剧本。
这些剧本类似于电子游戏、电视和电影,“因此要接受内容审查,”方可成说。“特别是政府似乎急于设定一个很高的道德标准,因此它关注的是游戏当中所谓‘血腥露骨’的内容。”
得克萨斯州立大学(Texas State University)宗教研究副教授约瑟夫·莱科克(Joseph Laycock)表示,这种镇压对威权政府来说并不新鲜。莱科克着有《危险游戏》(Dangerous Game)一书,讲述角色扮演游戏的历史。
“这些想象力的游戏带有一种极端的自主性,”莱科克博士说。“因为如果你能以另一种方式想象世界,你就有能力质疑以前从未被质疑过的事情。”
角色扮演游戏在中国已经流行多年。但在2015年左右,名为《Lying Man》(说谎的男人)、《饭局的诱惑》的真人秀,以及后来让名人扮演侦探的《明星大侦探》真人秀节目播出,有剧本的杀人游戏开始流行起来。自然,有些观众也想玩。相关俱乐部开始营业,玩家蜂拥而至,一种新的消遣方式流行起来。
房间的装饰和主持人的品质可以拉开俱乐部之间的差距。 AGENCE FRANCE-PRESSE — GETTY IMAGES
据官方媒体报道,去年,中国注册的剧本杀企业总数约为6500家,比前一年增加了60%以上,这加剧了竞争。
房间的装修和主持人的素质将俱乐部之间拉开差距。但所有俱乐部的生死都取决于剧本的质量。北京一家俱乐部的老板白路(音)表示:“道具和线下功能的投资没有我们对剧本的投资高。”
俱乐部老板从各种各样的地方购买剧本,从行业展会到连接剧本卖家和俱乐部老板的在线商城“小黑探”这样的网站。有些剧本长达40页。
28岁的王一涵(音)在上海拥有四家剧本杀俱乐部,同时还负责编写和发行神秘小说,她表示,一个可以卖给任何俱乐部的“零售”剧本售价在520人民币左右。她说,一个“城市限定剧本”可以卖到1900人民币左右,只能卖给同一城市的少数俱乐部。
她说,一份只向一家俱乐部提供的独家剧本稿费可能高达约5800人民币。
“好的剧本非常罕见,”王一涵说。
许多人都渴望写出自己的剧本。
俱乐部老板们激烈争夺戏剧性的剧本。 AGENCE FRANCE-PRESSE — GETTY IMAGES
当王一涵做主持人的时候,她收到了一个很受欢迎的剧本,她觉得还可以做得更好。“我对它做了整整五页的修改,”她说。“我一直在思考如何更好地调动玩家的情绪。”
她成功了。她说,她赚了大约2万人民币,那成了她所在俱乐部最畅销的剧本之一。
王一涵和其他人说,寻找剧本可能会导致真正的犯罪。“脚本经常被复制、盗版,在互联网上只卖几毛钱,”她说。“这是俱乐部老板最大的问题。”
在中国的在线零售网站淘宝上,可以花大约13人民币买到3000个剧本。
盗版问题令一些俱乐部老板对政府官员越来越多地关注该行业表示欢迎。王一涵等人公开要求政府监管机构介入,整顿这个行业,防止剧本经销者之间的贿赂行为,保护素材不被窃取。
“创作本身就很困难,”上海的张怡说,“盗版给这个行业带来了巨大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