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常陷入容貌焦虑的我，最近在《脱口秀大会》第四季中找回久违的平静。
很少有一档综艺，从比赛选手到评委，都在调侃别人或自己的外貌缺陷路上，彻底放飞自我。
不妨看看那些令人捧腹又极致犀利的点评——
罗永浩说，何广智上一季是“丑男中的屌丝”，这一季是“丑男中的恶霸”。
何广智。/《脱口秀大会3》
还有郭京飞老师，用一个精妙比喻形容何广智的长相：
“他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质，特别像从村里边出来的那种，满脸单纯的土狗。”
郭京飞边说边配合着夸张的肢体动作，把旁边的李诞笑到前仰后合。
如果放到别的节目里，类似的直言不讳很可能会引来口诛笔伐。
但是，在脱口秀的氛围中，这种对相貌的无情挖苦被现场的笑声消解，反而显得容貌焦虑也消失了。
好不好看不重要，大家笑一笑不挺好的吗？
甚至连舞台上的人，都放弃了对自己外貌的挣扎，还要顺带调侃一下行业的平均颜值。
本季第一轮比赛中，第一位上台的选手江梓浩说，表演脱口秀之后，容貌自信也跟着回来了——
“你要真的拿我跟那些偶像明星比，我知道自己其实没有那么的帅，但是放在这个脱口秀圈子里，有点过了。”
似乎任何一个长相平平的普通人，放到脱口秀演员的队伍，就是耀眼的星、颜值的高地。
1
长得丑，有多受欢迎
脱口秀演员大多数其貌不扬这事，圈内人不但已经形成默契，还乐于在段子中插科打诨。
从来没有一档节目像《脱4》一样，集所有揶揄外貌的言语之大成。你不得不佩服，脱口秀演员用词的鬼斧神工，他们说邱瑞笑起来像“三星堆刚出土的面具”，徐志胜像“三体人打过来了”。
如果你想博学且礼貌地描绘一个人长得不够好看，却苦恼找不到恰当的词语，强烈建议你到《脱4》中寻找灵感。
对这些脱口秀演员来说，其貌不扬不但没有成为绊脚石，反而在某种程度上为他们的表演锦上添花。
本季节目关注度最高的新人之一徐志胜，在突围赛中讲了五分钟自嘲“丑”的段子，拿下四位领笑员的全票。
徐志胜长了一双细长的吊梢眼，右鬓有一捋格格不入的发丝，像一个倒挂在头上的逗号。他说：
“因为我这个长相，别人总觉得我过得很悲惨。”
“很难让人相信，我是一个95年生的人。”
这时只要你一看说话的人，就会忍不住特别赞同他说的话，这种共鸣甚至超过了对他的同情——
徐志胜自嘲长相很符合行业要求。/《脱口秀大会4》
经常有朋友看着徐志胜的长相，就开始安慰他。这让徐志胜有点手足无措。“因为没有人安慰我的时候，我也不自卑，但大家一安慰我，我就觉得，不自卑是我的问题。”
密集的梗，收获现场观众热烈的反响。李诞说，徐志胜站在台上就是两个字：和谐。长相、口音、肢体动作、文本，搭配在一起就是浑然天成。
笑到失态的罗永浩更绝，直言徐志胜“过于利用相貌上的优势”来制造表演效果，把这种情况跟“帅哥在卖弄脸蛋”相提并论。
没想到，何广智有一天会棋逢对手。一时间，“丑男中的恶霸”形成了“北志胜南广智”的双雄称霸格局，他们之间的巅峰对决成了最新一期节目最大的噱头。
以前有人说杨超越的长相是“老天爷赏饭吃”，《脱4》播出后，有人评价徐志胜的脸是“祖师爷赏饭吃”“生在喜剧终点的男人”。
某则讨论徐志胜外貌的帖子。
脱口秀演员的“反向容貌优势”也不是一天半天了。
长相清秀的庞博，一直被视为脱口秀界“颜值天花板”，但他却认为，颜值有时是脱口秀演员的一种障碍，他觉得李诞的脸对观众更具吸引力——
“如果老天让我选，是长成我现在这样，还是长成李诞那样，我会很纠结。这真的很难选，因为他那张脸很好笑，非常适合做喜剧。”
庞博是第一季《脱口秀大会》冠军。
谁能想到，围绕徐志胜的争议，竟然是说他“靠脸吃饭”。
2
他们不是没有在乎过外貌
一般来说，如果一个人长得不算养眼，他会对外界的审视与评价异常敏感，大概率不会在人群中主动挑起相关话题。
但是，在《脱口秀大会》舞台上自嘲外貌的选手，不仅没有丝毫自卑、敏感迹象，似乎还很享受别人对自己外貌缺陷的津津乐道。
在容貌焦虑越来越普遍的今天，他们一直如台上那般乐观豁达、举重若轻吗？
事实未必如此。
他们不过是在长期遭受外貌偏见的经历中，学会借助喜剧技巧，以一种幽默的方式消解内心的介意、苦闷，并且在这个过程中逐渐接纳自己。
在《脱4》中被公认状态很好、心态又稳的徐志胜，至今还记得小学时别人侮辱他的话，“你长得真丑”“像个怪物”。
在青春期单一的评价体系里，成绩、长相是两个最重要的维度。在“自己不好看、自己丑”的观念刺激下，徐志胜不敢穿太好看的衣服，只想把自己隐藏起来，变成一个讨好型、顺从型的人。
成年后，讲脱口秀变成徐志胜排遣外貌焦虑的途径。通过段子，把心中压抑的事表达出来，“很多痛苦和情绪就以笑的方式消解掉了”。
何广智具有类似的、与自我和解的过程，他把脱口秀比作一种疗愈方式。
大专辍学、车间流水线工人、相貌平庸、贫穷，当这些标签同时汇聚到一个人身上时，你很难不对他产生同情。
正是这样吃过不少苦、挨过不少穷的何广智，在节目中说，自己每次精心打扮后出门，别人都看不出来，这就是名副其实的“在背后偷偷努力，看上去毫不费力”。
何广智对自己外貌更毫不留情的调侃，是那句炸场的：“我们这些丑直男伤害这个世界的方式，顶多就是发自拍恶心你们，或者是去追一个我们配不上的女生，让对方怀疑自己。”
刚入行时，何广智不愿意将自己的缺点拿到舞台上，害怕被嘲笑，自卑感抓住了他。
但是，当他尝试把缺点编成好笑的段子，逗乐别人之后，他发现原本耿耿于怀的事轻盈地过去了、化解了。
“你把缺陷说出来，等于接纳自己。说出来之后，你就不会在乎它了，它就不再是你的软肋。”
何广智写出的第一个成熟段子，就是自嘲长得丑、胖，“痛苦越大，编成笑话后，给人的力量就越大”。
当你被他们的段子逗得合不拢嘴时，其实是他们提前消化了自己的脆弱，并变成快乐传递给你。
3
“不能太好看”的喜剧演员，优势在哪？
除了脱口秀圈子，即使把目光放到整个喜剧行业，在知名度较高的艺人群体中，相貌出众的也屈指可数。
早年间，于谦说喜剧演员不能长得太好看。后来王建国把这话写进段子，说他听了之后心想“我觉得我完了”。
当然，他只是想利用自我评价与实际外貌的强烈反差，精准地制造一个爆梗，并非真的觉得自己好看。不然他也不会找补说：“人必须要骗过自己，才能活下去。”
长相普通的演员有时能让喜剧效果如虎添翼，归根到底是因为一句老生常谈的话：“喜剧的内核是悲剧。”
喜剧演员陈佩斯总结过：“喜剧是以对自我的折磨来换取他人的喜悦，以自我的低姿态引起对方的优越感。”
必须有人放低姿态，构建与观众之间的优劣、贵贱、高低落差感。观众通过这种“差势”攫取优越感，这是喜剧好笑的前提。
台上的演员越是其貌不扬，观众的优越感就越明显。
代表人物徐志胜，只要他高喊一句“我没有容貌焦虑”，其它段子通通还没说，就能直接点燃全场气氛，让陈学冬拍灯。
前面几位选手都在谈自己的容貌焦虑，而最应该有容貌焦虑的人，一上台就摆出最无所畏惧的姿态，这前后反差感任谁看了都忍俊不禁。
脱口秀是冒犯的艺术，但公开冒犯他人具有风险，段子创作也会受到限制。相比之下，冒犯自己是一个更安全、更自由的选择，即所谓的自嘲。而外貌又是很好的自嘲素材。
单立人喜剧的签约演员@六兽 在回答某乎网友的问题时指出：
“我们可以回忆一下所有的喜剧形式，不管是小人物的反击，还是对大人物的讽刺，基本上都来源于一个东西，负面情绪。没有一个笑料的产生是正面的情绪。”
这也是杨澜在节目中说张骏选了一个冒险话题的原因。张骏一上来就秀博士学历，段子也围绕高学历展开，这多少显得他的文本有点像改头换面的自卖自夸。
张骏在节目中谈学历
因为自始至终，他的文本带着高学历人群的优越感，即便是说自己被家人催着读博，也算不上什么负面情绪。
虽然喜剧行业也有像周星驰、沈腾等年轻时算得上英俊的演员，但他们在作品里展现的，还是小人物的姿态、浮沉，没有突出自己的长相。
这么看来，可能上天把属于“北志胜南广智”的那份帅气，都换成他们的喜剧天赋了。
你觉得谁会是《脱4》的冠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