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客岛按]
近期，广西某地法院审结了一起饭圈“粉头”卷走135万余元集资款的纠纷案件。央视最新报道称，此前某选秀节目中，粉丝集资整体规模过亿元，有的粉丝为给偶像过生日，一小时集资就超过200万元。
不少粉丝在真金白银为偶像“氪金”之后，“粉头”卷款跑路、“喜提海景房”的新闻时有耳闻。
疯狂的饭圈集资是怎么养成的？有什么套路？岛妹采访了4名资深粉丝，她们有的开过粉丝站，有的追星花了数十万元，对饭圈集资乱象有深切感受。
某平台的后援会日常集资（图源：央视）
1、侠客岛：粉丝们为啥要给偶像集资？理由是啥？
粉丝萌萌：理由很多。比如，偶像出新歌了，要集资买专辑打榜；偶像过生日，集资买生日礼物，甚至集资包个飞机涂装偶像的巨幅肖像；为了提高偶像曝光度，集资买户外大屏广告；偶像代言某款产品，就集资购买，给偶像冲销量；日常的就是集资做数据、买数据、买微博评论……当然了，打榜、投票、应援，这些本身都需要资金，粉丝群就会想办法，组织粉丝掏钱。
粉丝明哥：我印象比较深的是某个台湾明星，他在社交网站上晒出了一款限量版的鞋子，于是他的粉丝后援会就发起集资，把当年该品牌的所有限量版鞋子都买了下来，给偶像寄过去了。
2、侠客岛：集资总得有人挑头吧？谁负责干这事？
粉丝小艾：大多数集资的发起方是偶像的粉丝后援会，通常有一群人专门负责管理，他们和偶像团队有直接联系，负责偶像线下行程应援、线上数据监控，包括发起集资。后援会有明确的级别、晋升制度，最上面是“粉头”，中间是有影响力、领导力或者划分片区管理的“大粉”，底层粉丝则出钱出力，接任务、投钱。
后援会划分很细，不光是某某明星个人的后援会，就连某部剧里的虚拟人物角色、虚拟人物“CP”（配对），都有后援会。后援会还会主动发现粉丝、邀请加入。比如，我之前在自己偶像的微博超话里面留言了，之后就有我们当地的粉丝后援会私信我，因为可以看到微博定位嘛，问我要不要加入后援会，可以组织线下活动、分享各种福利等，于是我就加入了。
复杂的饭圈江湖（图源：网络）
3、侠客岛：后援会一般通过什么手段和渠道集资？
粉丝翰文：最常见也最方便的就是建个群，在群里接龙集资。首先会有人在群里说明集资用途，让大家有个“为爱发电”的心态；之后组织者就在群里发二维码，群成员直接扫码打钱。你要说为啥这么容易？因为普通的小粉丝很容易被大粉“洗脑”式的话术诱惑，觉得掏了真金白银就真的证明了对偶像的爱。
这种话术通常有两种套路：一种是“虐粉”，就是告诉大家集资必须要完成某个额度，自己的偶像才有曝光机会；还有一种叫“插旗”，意思是群里集资达到一定数额，会有一个“大佬粉”追加打款。
粉丝明哥：除了微博、微信群之外，还有专门的集资App。如果是在公开平台上集资，那么其字眼往往以字母缩写等符号作为代称，一般人搜索要么显示不出来，要么看不懂，只有饭圈的粉丝才看得懂。银行汇款、微信转账都行，只要你能留下记录。
粉丝小艾：很多时候，我觉得这种集资好像被裹挟了。比如某个偶像粉丝群里要求，成员必须以103张成倍数地买专辑，以证明自己对“哥哥”的爱，如果不买或者不晒出购物记录，就会被踢出群。她们会施压粉丝：你差这100多块钱吗？不就是少买一支口红、少喝几杯奶茶吗？还有人说，我虽然是学生、未成年人，能省下钱来给“哥哥”买专辑，你为啥不行？我甚至能拿父母的钱、把家里的牛卖了，甚至借贷几十万来追星，你为啥不行？不行就滚蛋，没资格当粉丝。
所以我能理解国家为什么要治理饭圈集资，因为这本身就是非法的，而且金额太大、太畸形了。
粉丝萌萌：哪怕不是后援会的集资，仅仅是非官方的“个站”，就是粉丝自己建立的追星账号，有影响力之后也能获利。比如我2015年开始做“个站”，偶像出席活动、在机场的时候我去拍图，做成图册卖给粉丝，当时四五万关注量，也卖了几万块钱，现在这个数恐怕得翻100倍。某些最火的偶像“CP”，他们的图册一下子能卖几百万元，甚至有人靠卖图册买了海景房。
比如，2018年有一档偶像选秀节目，我的一个朋友蹲在录音棚门口拍他们上下班，拍的图一天就能卖1万多，还不是直接卖给粉丝，而是卖给这些练习生的粉丝站“站姐”。她们买了图之后，一部分发在自己的账号上吸引更多人关注。如果影响力够大，就做图册卖给粉丝。
现在追星的产业链很发达，从中赚钱才是终极奥义。我的朋友圈里有一些黄牛，专门兜售偶像的航班信息，粉丝可以掏钱买信息，然后买同班机追星。这些人生意真挺好。
在某集资App中PK的后援会们。图源：网络
4、侠客岛：我们在媒体上看到很多“粉头”卷钱跑路、肆意挥霍的报道。这种集资得来的钱规模不小，通常怎么管理？财务规范有保证吗？
粉丝翰文：后援会里一般有专门运营财务的人，他们负责管理团队资金，为每次花销制作明细。如果专项集资的款项有了结余，有的后援会公布明细，把钱退给粉丝，还有的会说明资金保留，作为下一次的集资资金。但这个前提是该后援会要运营规范，有些不规范的后援会真是在捞钱，从中抽成。
粉丝小艾：说实话，集资应援的账目可能只有后援会的管理人员才知道真实情况。哪怕有问题，普通粉丝也很难从账目上挑出毛病来。
说到底是因为没有监督，所以，选秀偶像的粉丝特别容易被圈钱。比如要投票，组织者会说一张票多少钱，让大家集资去买。但有些投票通道的对外价格是一个数，实际是可以团购、打折的。至于后援会到底拿到多少折扣、有没有差价，“粉头”肯定不会告诉粉丝，这就有利润空间了。要说这里头没有害群之马、没有见钱眼开的，我反正不信。
粉丝集资投钱确实有可能打水漂。追星本身就是疯狂的，可能只有当你不信任后援会、不喜欢这个明星了，才不容易被洗脑。
某粉丝曾质疑官方后援会的账目存在问题。来源：网络
5、侠客岛：国家严格监管后，这种集资有什么变化？
粉丝明哥：影响最大的还是那些靠“打投”出身的偶像，现在他们本人、公司和粉丝群都收敛很多。但也有打“擦边球”的现象，比如规定不让发这些偶像的上班照、下班照，那么ok，他们就请画手，把原来的照片改成画像，绕过监管。因为粉丝的“需求”还在，很难彻底禁绝。
粉丝小艾：现在粉丝应援都要实名制，上报给偶像的经纪公司或官方后援会，比之前规范了。但我也看到有的集资App已经转移到了境外，就是为了躲避监管。我觉得实名制后会好一些，因为之前确实有很多缺乏足够判断力的未成年人被卷进来了。不过，饭圈中这种“花钱证明自己对偶像的爱”的集资理念，要改起来还需要时间。
采访/见山、南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