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部,不太适合公众号传播的电影:没有激情画面、没有狗血剧情、没有流量演员,也不是什么新上映的影片…
但是,它又是一部毋庸置疑的好电影:三个小时,没有任何剧烈的场面,却可以极其顺畅地看完…
有人说:这是一部,年轻人看不懂的电影。
有人说:十年前,二十岁的我看不懂…十年后,三十岁的我,看懂了一点点。
但我认为,即使年岁渐长,也未必人人就能看得明白:《一一》
台湾省,台北市。
市中心的某公寓大楼,住着一家五口。
爸爸NJ,是某企业的管理层。
和千万个中年人一样,他每天准时上下班,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养家糊口;
妈妈在政府部门上班,朝九晚五。和木讷的丈夫比起来,她更擅于交际,也懂得张罗,家里的大小事,基本都是她说了算;
大女儿婷婷,是个文静乖巧、读书用功的乖乖女,走在路上,都捧着本书;
小儿子洋洋,正读小学。因为长得矮小,总是被女生欺负,经常一副小受气包的苦恼样;
年迈的外婆,是个退休的中学老师。
老人不怎么爱说话,但遇到的后辈都形容她是:有气质的老太太。
这是一个非常普通,在外人眼里,很幸福、很和谐的中产家庭。
但这天,意外却突然到来:外婆跌倒,陷入昏迷。
一番抢救后,外婆的命保住了。医生交代家人:平时在家,要多和昏迷老人聊天,虽然她躺在床上,但是她仍然有知觉。
简单来说,就是每天和植物人聊天说话。
本以为是轻松简单的一件事,过了几天,妈妈却率先崩溃了。
她哭着对丈夫说:我每天在床边和我妈讲话,忽然发现,自己能说的,为什么只有这么少?上班、吃饭、睡觉、坐车…我的人生只有这几件事了吗?为什么我四十几岁了,生活却一片空白?这是怎么回事啊…
妻子选择到山上的寺庙中,住一段时间。
和妈妈一样,家里的其他人,也正在经历着,属于自己的烦恼:
女儿婷婷,喜欢上了闺蜜的男朋友…她陷入了一场初恋,却发现,爱情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美好;
儿子洋洋,总是被学校的教导主任找麻烦,动不动就逮住他罚站、责骂…
他给自己找了一个爱好:摄影。
但却被主任嘲笑:艺术家啊,到最后都要饿肚子!
爸爸生意不顺,资金周转困难…因为和伙伴理念不合,又不愿意同流合污,在公司进退两难…
与此同时,他重遇回自己的初恋情人,一个曾经被他辜负,彼此错过了一生的人。
这次,初恋却对他发去邀约:我们离开,再去过一遍,属于我们俩的人生…
日光之下,并无新事。这个看似平静的家庭,每个人都注定,走一遍自己,未走过的路…
2000年,电影拍摄完成。导演杨德昌,给片子起了个有点奇怪的名字:《一一》
当开始准备定档事宜时,杨德昌决定:不在台湾上映。
彼时,台湾电影行业存在许多问题,在管理和发行上,遭遇被少数人把持的局面…
为了避免这部电影遭到不公平的对待,杨德昌干脆放弃中国台湾市场。
随后,电影陆续在中国香港、日本、美国、法国上映…
惊叹、赞扬、掌声…电影好评不断。
不少海外大牌影评报刊评论:这是本世纪,最伟大的电影之一。
七年后,杨德昌因病去世…2017年,十七年后,为了纪念逝世的导演,电影在台湾正式上映。
豆瓣Top250榜单中,名列第111位;
各种国际奖项的提名和获奖;
被各大国际级影评时报称为:二十一世纪最伟大的电影之一…
每当我们提及伟大的电影,都习惯了一个标准:必须和时代沾点边。
但《一一》不是,它没有表现出,想和这个时代,发生任何关系的欲望;
它想说的,是一个个普通个体,与生活若即若离,又藕断丝连的关系。
它拍得很轻很轻,轻得你感受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长;
但三个小时里,每个观众,都能和片中的每个角色对视;
他们每个人,都是你的一部分。
爸爸NJ·中年困惑
小舅子周转不灵,他有能力第一时间伸出援手;
公司创办多年,早已经上了轨道。
夫妻和睦、儿女听话、一家安稳…
工作和家庭,看得见的体面,听得见的羡慕,作为丈夫和父亲,他知道自己拼搏的意义。
他的脸上,写满了生意人的疲倦,中年人的沉稳…
但是,NJ又和一般圆滑算计的生意人,不太一样:
公司想转型,开会时对投资人画饼说大话…
明明知道,说两句好话就能轻松拿到钱,他偏偏不从:说得天花乱坠,这不是骗人吗?
别人劝他:现在做生意都这样,对投资人、对合作伙伴,都要先骗、先装,拿到钱了,就成真了啊…
他反驳:诚意可以装,老实可以装、做生意可以装,那还有什么是真的?
年轻时,NJ考取了当时最吃香的名校,和最实用的专业电机系。
父母脸上有光,初恋也跑来祝贺他:这个专业读出来,以后高薪厚职,前途无量,我们俩以后,肯定吃穿不愁…
所有人都很高兴,除了NJ自己。年轻的他,喜欢音乐,喜欢艺术,他不想活在他人期待的眼光之中…
他说:人是不可能让别人告诉自己,怎么活下去、怎么过日子…但为难的是,这个人,又偏偏是自己最爱的人…
在没有想通前路的情况下,对初恋不告而别,成了逃兵…
然而,许多年后,他猛然回头,发现自己现在过的生活,正是初恋希望自己过的日子,也是年轻的自己,刻意回避的那种,无聊的、重复的、枯燥的生活。
人生过了一半,以为自己选的是风景优美、与众不同的那条路,但原来,所有的分岔路口,都会在某个时刻交会、融合…
如果再过一遍,人生会不会不一样?NJ不知道。
中年人,多的是知足的理由,但没法拥有,回望的勇气。
爱情的耳光·婷婷
16岁的大女儿婷婷,温室里长大的花朵。
看着舅舅抛弃相恋多年的女友,和别的女人走进婚姻的殿堂…
婷婷不明白:如果不是舅舅的错,那舅妈一定有问题咯?
年轻人的眼中,爱情被死死框在道德对错中,妄想有任何豁免权。
她说:只要我们好好对待别人,别人也不会对我们不好啊。
在女孩眼里,所有的悲伤都有理可讲,所有的快乐,都有迹可循。
直到她坠入爱河,在马路边,不顾他人眼光,和喜欢的男生定情一吻,天旋地转;
直到她看见初恋男友,抛下她和别的女生在街头风驰电掣,女生挑衅般向她招呼问好…
分手后相遇,像书中的理想爱情一样,安慰初恋男友:你喜欢上别人没有关系,我能理解…
但对方却吼出:我们不是一类人,我讨厌你这样,自以为是的小白兔…
她哭着说:我没做什么坏事啊,为什么我要受这些?
女孩第一次触碰到爱情的枝蔓:青春的摇摆、人性的两面、价值观的碰撞…
原来,爱情和世界,都不是她所想的那样,非黑即白、洁白无瑕。
情深意切,也许只是一厢情愿。那些自以为是爱情的瞬间,转眼就被证实,是荷尔蒙的泡沫;
那个在泡沫里的美好幻影,也不过是刺眼的阳光折射,摔到脸上,还有点狼狈。
生活的后脑勺·洋洋
七八岁的洋洋,有很多事情不明白:
为什么女生总是欺负自己?
为什么外婆总是叫自己听话?
为什么舅妈结婚时,肚子那么大?
为什么自己只是带气球回学校玩,但主任却冤枉自己,带安全套回来,教坏同学?还有,安全套到底是什么啊?
他很委屈:老师,你只是听别人说,又没有自己看见,怎么就能肯定,事情一定是你想的那样呢?
在被冤枉和欺负很多次之后,他猜想;这个世界上,任何东西,肯定都有两个样子,但是大家都太忙了,只能看见一个样子。
他决定拿起相机,拍下大家看不见的地方:空无一人的街道、楼梯里总是咬自己大腿的蚊子、干净却没人来的游泳池、老师同学家人的后脑勺…
在拍照的过程中,他发现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
凶巴巴的女同学,原来游泳很厉害,没人时还会躲在泳池边,唉声叹气;
肤浅、不成器的舅舅,看着刚出生的儿子,会泣不成声、涕泗横流;
无所不能的爸爸,鬓边的白发好像若隐若现;
时尚漂亮的邻居阿姨,交了男朋友后总是带着墨镜,为了遮住脸上的伤…
洋洋花光了自己所有的零用钱,买了很多胶卷,拍了几百张照片…
虽然他没办法搞清楚,每个人都在想什么、做什么,但是他原谅了主任和告状的同学。
毕竟,他们只能看见前面,看不见后面;
其他人不知道,人有两个样子,故事也有两个版本,既然他们看不到后面,也只能按照自己看见的去作判断。
那是他们的缺憾,但洋洋很开心,他知道,自己比他们,多看见一点。
电影的最后,在每场稍稍脱轨的插曲中,人人似乎都回到了原点。
爸爸拒绝了初恋情人的“私奔”邀约,回到台北,继续面对公司的烂摊子;
妈妈也回家了:我去到山上,发现和家里没什么不同:吃饭、睡觉、和师父们聊天…我发现,好像一切,没那么复杂。
姐姐咀嚼着失恋的痛苦,也继续用功读书;
洋洋还是被同学欺负,但他有了梦想和烦恼作对抗:当一名摄影师。
外婆在梦里安详离世,从躺在床上,变成躺在土下…
春荣秋谢,日出日落,周而复始…生活,从一场婚礼开始,到一场葬礼结束。
生命的轮廓,没人能完美地描绘,它大得包罗万象,小得沧海一粟。
潮汐退却,看着没有痕迹,但经历的人,都感受过它的暗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