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好,我是董佳宁。近日,《财富》杂志刊出一篇文章,深入报道了塑料垃圾的全球泛滥。全世界用过的塑料,90%都没有得到回收,而是被烧掉、填埋,甚至根本都没有处理。二战结束后到现在,塑料已经累计生产了83亿吨。其中63亿吨变成了垃圾。在垃圾里面,只有9%被循环利用,12%被焚烧。填埋是各国最常用的处理方式,但带来的问题是,几百年不能降解,对环境的伤害极大。
塑料循环利用很难推进,一是环保力度不够,二是近些年石油便宜,塑料成本低。发达国家垃圾处理能力有限,于是想了个好办法,将垃圾送到发展中国家。他们还给这种行为,定制了一套合理的市场逻辑:垃圾里面有很多有价值的东西,除了塑料,还有废铜、废铁、废铝等等,贫穷地区人力成本低,人们将这些分拣出来,换取工资养家糊口。
我国也是按照这一套市场逻辑操作的。从1980年代开始,制造业快速发展,为了弥补原材料需求缺口,开始进口洋垃圾。可是这样持续三十几年后,负面效应越来越严重,于是从2018年1月起,正式停止进口洋垃圾。
前些年,国内垃圾发电还没有兴起,焚烧往往都是露天的,产生的废气含有致癌物质。比起焚烧,填埋的危害更大。无法降解的塑料,会产生塑料微粒,吸附重金属,混入地下水。中国近几十年的垃圾增长是惊人的,以西安灞桥江村沟为例,这里因为有天然沟壑,远离城市,人口稀少,地质稳定,不容易碰到山洪,被选定为西安市垃圾处理地点,也是中国最大的垃圾填埋场,占地超过1000亩。西安七个区的垃圾运到这里,倾倒压实,再埋土,如此反复。从1994年投入运行起,每天从800吨爆涨到1万吨,终于在2019年底,提前25年饱和,停止运行。垃圾山的腐臭气味会飘到一公里外。附近村的老人说,感觉家里的水都变了味,夏天碗里苍蝇比米多。
现在,全国的垃圾填埋场都在超负荷运转,对于进口的洋垃圾当然要开始处理。从1995到2016年,中国垃圾进口量,从450万吨上升至4500万吨。塑料废弃物的进口,一度占到全球的一半以上。纪录片《塑料王国》有这样一幕场景:在美国加州伯克利市的回收站,大货车运来一箱又一箱没有分类的垃圾,之后被压成大方块,装上货轮运往中国。
早在2001年、2002年,当时的对外贸易经济合作部(后为商务部)、海关总署、环保总局(后为环保部),先后公布几批《禁止进口货物目录》,明确禁止了各类金属灰渣、医疗废物、有机化工废物、旧衣物、废旧电池、废轮胎和各类废旧电子产品的进口。可是一些不法分子用多种方案绕过规定,比如把“废旧灰渣”改为“二手产品”申报,甚至直接走私,再倒卖出去挣差价。
2017年7月,国务院宣布,从2018年1月起,我国禁止24种洋垃圾进口,包括废旧塑料、部分废金属、未经分类的废纸等。今年4月29日,十三届全国人大常委会,通过了新修订的固体废物污染防治法,逐步实现固体废物零进口。
现在我国对于固体废物的进口处于高压态势,可还是有人冒着风险走私进口。深圳海关在今年一季度查获走私进口固体废料5000吨。在连接深圳与香港的皇岗口岸,检查人员发现,不法分子夹带废旧的手机、显示屏、硬盘、耳机等。面对这样的情况,深圳海关已经将严禁洋垃圾,列为今年工作的重中之重。
东南亚国家也深受其苦,纷纷开始效仿。去年5月,菲律宾将69箱从加拿大运来的垃圾,又送了回去。他们还表示,如果加拿大不收回,将倒在加拿大的海滩上、使馆前。马拉西亚政府说,即使只是小国,也不能被发达国家欺负,我们不会成为全球垃圾场。他们将塑料垃圾送回美国、英国、加拿大、澳大利亚。
美国拥有世界6%的人口,却消耗着35%的资源,垃圾产量排名第一。虽然有严格的垃圾分类细则,可居民并没有严格执行,公共场所的分类垃圾桶更是形同虚设。过去20多年,美国的固体生活垃圾,有三分之一被运往中国,是对中国出口的第六大类商品,包括49%的旧塑料,55%的废铝,53%的废纸。中国全面禁止洋垃圾后,美国有的官员却说,禁令严重干扰了全球废旧物资供应链,违反了WTO义务,要求中方立即停止有关措施。
中国和东南亚国家的拒收,让美国只能就地填埋,西海岸许多城市,废弃物已经堆积如山。英国的问题也类似,他们没有消化回收材料的市场容量。为了减少占地面积,英国只好选择焚烧。
欧洲统计局曾对欧盟各国垃圾处理方式做过比较,得出的结论是,德国、荷兰、比利时、瑞典、奥地利、丹麦这些国家的方式最环保,选择焚烧发电、回收利用。他们不是不填埋,而不在本国填埋。德国和波兰接壤,2007年,这两个国家签订《申根协定》,人员可以自由往来,结果很多德国公司钻了新协议的空子,将垃圾运到波兰。因为如果在自己国家焚烧处理,每吨要上缴220欧元,在波兰填埋,只需30欧元。
“洋垃圾”问题,并不仅仅是一个维度的问题,它涉及到了环保态度、处理能力,还有经济分工版图,甚至还折射出了国际政治话语权。为什么垃圾会从发达国家流向发展中国家,而不是相反?这是市场经济在全球配置资源的结果。由于要素禀赋、发展阶段、竞争能力和综合国力的差异,发达国家处于全球价值链的高端,他们希望永久“锁定”这种分工格局,持续从中获取高附加值回报。2012年开始,我国逐渐建成了完整的工业体系,我们不再需要这种低成本、高污染原材料,也是我国主动突破这种“锁定”,实现全球价值链升级的一种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