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度消失于公众视线中的海尔，终于迎来了它的“高光时刻”：因为开除了4名午休员工，海尔被骂上了热搜。
随着舆论的疯狂发酵，更多惊人的爆料出现，又送了海尔几次热搜：海尔一位前员工透露，自己曾连续半年上班没休息，平均每天工作15小时；业绩不好还曾被问候过家人，甚至有人向领导下跪求转岗。
在潮水一般汹涌的舆论攻讦下，这个有着35年历史、千亿市值的大企，仍然以一副霸道的姿态，冷漠的回应公众，仿佛这些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纵观此次舆情事件，大部分网友都是带着情绪，从道德层面上谴责海尔“压榨”员工。本文试图抛开道德层面的讨伐，挖掘开除午休员工背后，海尔在管理上更深层次的反智原因，从管理层面探讨一个问题：海尔为什么不行了？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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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理之神”救不了坠落的海尔
海尔简直是全中国最神奇的企业。
一方面，海尔的老板张瑞敏，看起来完全是一副“管理之神”的模样。
我们知道，《权力的游戏》里的龙母，名号是非常多的，但是和张瑞敏比起来，也完全是小巫见大巫。
你能从张瑞敏的简介里，找到上百个牛逼闪闪的“管理大师”名号：
“全球50大思想管理家之一”
“IMD管理思想领袖奖”
“第一位登上哈佛讲坛的中国企业家”
“全球30位最受尊重的企业家”
50位“全球最受尊敬商业领袖”
“全球睿智领袖精英奖”
......
据爆料，海尔甚至还会强制员工，背诵老板的“经典名（fei）言（hua）”......
甚至连北大BiMBA商学院院长陈春花，都对张瑞敏的管理水平，给予了极高的评价：“他对于事物背后本质的探索，对于人内在价值的见解，对于组织属性的洞见，甚至可以堪称为商业哲学家。”
然而令人没法想象的是，就在“管理之神”张瑞敏的领导下，海尔内部搞出来的制度之奇葩和反智，又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如此导致的最直接的后果，就是海尔从占据绝对优势的[家电界一哥]，沦落到远远掉队于美的、格力，市值已经不及后者的三分之一，一手好牌打烂的典型。
（市值对比参考：海尔1015.14亿，美的3760亿，格力3585亿）
“管理之神”救不了海尔。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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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岛市第二监狱”
海尔有个外号叫“青岛市第二监狱”，这可不是空穴来风，此次网上谴责海尔最多的声音，就是其“压榨员工”。
至于海尔到底压榨了没有，本文不谈，先来思考一个问题：一般来说，企业想要“压榨员工”，有哪些办法？
无非就是两条路。一条是[延长员工工作时间]，另一条是[降低员工工作收入]。
根据网上已有的爆料来看，海尔两条都占了。
在谈到[延长员工工作时间]时，多条爆料称：
“禁止员工午休，甚至中午专门去工位拍照检查。”@匿名用户
“经常通知大家晚上7点开会，或者培训。”@匿名用户
“人事部门每月会统计员工加班小时数，排好序，发送给部门领导，部门领导FW给部门员工，一句话不说。”@匿名用户
“招聘存在明显的骗局，明明单休就告诉你双休，周六强制加班。”@匿名用户
“连续半年上班没休息，平均每天工作15小时”@财经天下
“每天上班可笑的是9点上班，领导要求必须8：45必须坐在工位上，晚上17：30下班，被要求就算一点事没有必须17:45才能下班”。@匿名用户
看完网友爆料，我表示受到了惊吓。
而在谈到[降低员工工作收入时]，多条爆料称：
“每天加班到晚8点，周六上全天班，从没有加班费。”@匿名用户
“每月填人单酬，每季也填人单酬，想方设法扣员工工资，一年可以扣16次，大家都扣没人例外。”@匿名用户
业绩达不到增长目标就扣钱。目标谁定的?还不是那些拿百万年薪的人制定的吗。他们就算达不到，还是百万年薪，却带着所有基层员工每个月扣基本工资，谁还想给你干?@匿名用户
海尔不给农业户口的员工交公积金的，“没有理由，一直都是这样的”，海尔人事那边对城镇户口、农业户口区分严格，国家取消农业户口，海尔要不要投个反对票啊？@匿名用户
搞“拐点”工资：每个月只发工资的70%，剩下的30%每半年一发，说是要算绩效（程序员算绩效？），如果中途辞职，那30%要扣除。@乌海
做IT技术的要和销售业绩绑定，如果他销售任务不能完成，对不起，工资只发北京低保工资，季度的工资没有了，年终奖没有了，而且不给你任何说法也不给你补回来！就这么眼睁睁的在你面前没有了！我已经连续2月只发低保，没有季度工资，说法都不给一个，就通知下告诉你不给你发钱了！@海尔你大爷
很多时候拿工资都是要靠运气，工作能力再强的员工拿低保工资也是屡见不鲜。@扫地僧
这让我想到，我之前在评论其他新闻时，写过的一段内容，道理是相通的：
这种极限压榨的方法，在几十年前是行得通的，但是在21世纪的市场经济下，资本家必须要对员工做出妥协，尽量满足员工的各项生活和心理需求，不然就根本留不住好员工，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大厂，都极其重视福利制度的原因。比如微软，福利制度能做到的程度很夸张，几乎让员工脱离公司后，生活就不能自理......
只能说，海尔每年校招都要补充大量员工，员工流失率这么高，不是没有原因的。
如此制度之下的公司，有创造力的、脑子稍微活络点的员工，怎么可能留得下来？而能长期留下来的，又都是些什么人？
你待员工是傻逼，员工待你应如是。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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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尔日常“颠覆”
除了闻名山东的外号“青岛市第二监狱”外，海尔还是一个日常颠覆的神奇企业。
为什么这么说？看看张瑞敏相关的，专访以及演讲的文章标题就知道了：
《独家专访张瑞敏：颠覆定律、掀起变局，但他坚持“担着大风险，我也要改”》
《海尔张瑞敏：必须将原来的全部颠覆掉》
《海尔张瑞敏：去彻底解构，去颠覆重生》
《张瑞敏：自我颠覆》
《张瑞敏：颠覆创新，凡墙皆是门》
......
整天颠覆来颠覆去，完了公司被折腾得越来越差。
当然了，老板天天讲颠覆，肯定是要跟着造点新词新概念。
于是，海尔这几年搞出了无数新词，各种新概念像不要钱一样层出不穷，我们随便看几个，保证能把你整的一头雾水，
日清日高、穿刺、拐点酬、协同、交互、倒逼、人单酬、负激励、优化、散单、还原(回到最初的岗位)、小微、经营、人人创客、人单合一、共赢增值表、三生体系、三子榜、物联网引爆、生态收入、链群自驱动、智能合约......
看起来都厉害得不行，实际上大部分都是故弄玄虚，没什么用。
比如海尔造的新词[交互]，看起来很高大上对吧？
但其实意思就是[开会]而已......
我就想问，说人话有这么难吗？
当然，没什么用都是小事，最怕的是起反作用。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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颠覆出肿瘤
如果一个人得了慢性肝炎，那他的身体，一定是整天都在颠覆的——人体为了填补，被肝炎病毒大量杀死的肝细胞，会动用很多肝细胞进行分裂，生成大量新的肝细胞，然而这个分裂过程就会造成基因变异，一不小心就变成癌细胞了，到最后使人患上癌症。
公司也跟人一样，整天颠覆来颠覆去，最后一定得肿瘤。
张瑞敏的“颠覆性”管理思想，看似很高深，但其实简单来说，核心思想就是一点：权力下放，风险下放。把海尔8万多个员工分成2000多个“小微”，每一个都自己做决策，并且自负盈亏，“小微”和“小微”之间基本是独立的。
这种做法看似很创新，实际上却问题极大，会造成严重的内耗。海尔搞了这么多年，无数个小微，到最后算是成功的也就寥寥，整体来说是极其失败的。
但是失败了没关系，海尔可以拿着这几个成功案例反复的炒啊，不信你看张瑞敏的演讲，一个做出点小成绩的雷神电脑，都被翻来覆去不带重样的，说了无数次。
有海尔员工因此嘲讽，雷神电脑是海尔小微的遮羞布，看到这条言论我很是气愤，这人瞎说什么大实话。
当然了，这种分成小团队作战、内部竞争的管理模式，成功案例不是没有，比如腾讯的[赛马机制]。
[赛马机制]最广为人知的应用，是之前腾讯拿到《绝地求生》手游研发权的时候，找了两个团队，分别独立开发了《绝地求生·刺激战场》和《绝地求生·全军出击》。
为什么要找两个团队分别开发，而不是集中力量办大事，腾讯不怕资源浪费吗？
答案是，怕。但是《绝地求生》手游对腾讯太重要了。只让一个团队开发，风险太大，万一没有把握好机会，做出来的游戏不符合用户需求，就可能被网易的《荒野求生》占领市场，最后导致失败。和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风险比起来，浪费的那点资源完全可以接受。
但是，海尔的[小微]虽然看起来，和腾讯[赛马机制]差不多，实际上二者却有天壤之别。
差别有很多，我就说主要的三点。
1）决策层不同。
谷歌腾讯擅长无中心化的小团队作战，但其本质仍然是[上令下行]的中心化形式，由于决策层身居高位，考虑业务问题的时候，眼界会更宏观，更从公司整体利益考虑。
而海尔由于权力下放，所有的[小微主]都自负盈亏，当然只为自身的利益考虑问题，甚至用损失公司整体利益的代价，也在所不惜。企业内耗严重。
这就像囚徒困境。如果双方为了整体利益合作，则能达到利益最大化。如果双方都只为自己的利益出发考虑问题，则会两败俱伤。
2）人员素质不同。
其实非要搞小团队作战，也不是不行，但是得有个硬性要求，就是必须是有高度职业化素养的员工，这也是为什么谷歌盛行OKR的原因——很简单，这群最优秀的员工，他们根本不需要KPI激励，你只需要事先把目标定好，他们的责任心和意义感，会自动驱使他们把事情做好，会自动驱使他们，认真履行不同小团队之间的承诺，不会轻易违约。
而海尔属于传统制造业，人员素质当然和谷歌腾讯的大佬没法比了。别说让他们认真履行小团队之间的承诺了，就是让他们不造假都难。知乎就有爆料称，海尔内部的[小微]，为了完成定下的指标，造假非常严重，甚至连销售数据都可以造假——有爆料称，在海尔，一台机器可以在内部部门之间反复倒卖，看上去每个部门都完成了指标，但实际上却没有增加实际价值。
3）工资模式不同。
为什么海尔内部的数据造假这么严重？因为只要你完不成定下的指标，你在海尔获得的工资，都要乘一个小于1的系数，并且一般是极难完成的，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反映，去海尔工作，有半年都在拿1500~2500的低保工资的原因。
如此严苛的工资模式，只会让员工完全盯着钱看，为了完成指标无所不用其极，甚至不惜造假和损害公司利益。
而腾讯谷歌就不会这样，目标完成的好有奖金，没完成也不会让你拿低保，这样能让员工更专注于为用户创造价值，而不是为了指标上的那点数字。
4）行业性质不同。
互联网行业更强调创造力，传统行业更强调组织力。
前段时间一夜爆红的换脸软件zao，就是最好的例子，原本要几十个小时渲染的换脸技术，通过zao团队颠覆性的技术创新，进展到了只需要几秒钟就能完成。zao的成功基本就没组织效率、人员优化什么事。
至于传统行业，这种颠覆性创新的例子，是很难举出来的，传统行业强调更多的，是组织力，是执行力，这也是为什么你经常都能见到，很多研究华为人力资源管理的文章，而研究腾讯的却寥寥的原因。
像海尔这种传统家电行业，更多是拼供应链管理、成本控制、技术细节、人员优化、营销策略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这样一来效率就很重要了，必须要打破部门墙、资源共享，集中力量办大事，用规模化效应提升效率，而不是搞什么小微，把一个整体的公司分成无数个小企业。
我打个比方。
互联网行业就像是《复仇者联盟》，强调的是个人英雄主义，要打败灭霸，需要的不是这些英雄之间，有什么严明的纪律和组织，而是他们个人能力最大化的发挥。
传统行业就像是《流浪地球》，强调的是集体英雄主义，要点燃一万台行星发动机，需要的是组织能力和执行力，全世界的行动小组一起配合才能完成。
话说回来，其实就连腾讯、百度、阿里这种互联网大厂，都意识到了大公司的资源整合共享迫在眉睫，纷纷建立中台来调配资源，海尔却逆常识而为，不衰败简直天理难容。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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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识比新词重要
已经70岁的张瑞敏，如今肯定是困惑的。
我可是管理大师啊，我在海尔实践了这么多先进的管理概念、理论、模型，到头来却被没什么管理创新的美的格力反超，现在市值连人家三分之一都不到了，难受啊马飞。
关于这个问题，我想举两个我非常尊敬的人的例子，任正非和张小龙。
先讲任正非。
任正非前段时间发了份电邮——
看完我真的很佩服任正非。
为什么？因为任正非讲话很接地气。
随便摘录几句：
主官、主管一定实行每年10%的末位淘汰，迫使自我学习，科学奋斗。下岗的管理干部一律去内部人才市场重找工作机会。
现在不能像过去那样盲目涨工资了，薪酬激励要聚焦业务连续性、关键项目以及绩效优秀的贡献者。今年我们降级只有13人，这么温和的干部部门，怎么胜任战胜制裁。
任总提出的都是很实际的、能落地的解决方案，例如“末位淘汰”、“薪酬激励”、“绩效”等等。
如此接地气的讲话，能让员工很好懂，中层很好执行，全公司上下一条心，贯彻执行。
我们再看看微信之父张小龙。
知名心理学家采铜，曾特地统计过张小龙演讲稿的词频，发现很多看起来很牛逼的新词和概念，张小龙一次都没说。
思维模型0次、底层逻辑 0次、商业模式 0次、认知升级 0次、流量池 0次、黑天鹅 0次、灰犀牛 0次、大局观 0次、全局观 0次、宏观 0次、干货 0次、策略 0次、战略 0次、复盘 0次、原理 0次、效应 0次、模型 0次.....
采铜——《张小龙4小时3万字的演讲里，为什么不说这几个词？》
那张小龙站那四个小时，总共讲了三万余字，出现次数多的词都是什么呢？
用户 114次
朋友 105次
时间 43次
希望 37次
.....
采铜——《张小龙4小时3万字的演讲里，为什么不说这几个词？》
可以看出，张小龙的思考逻辑，和张瑞敏有本质的不同。
张小龙思考的，都是用户、常识、生活，看用户所看，想用户所想，和用户做朋友。这都是一些很实际的东西。
从实际出发的思维逻辑，让张小龙有能力，单枪匹马做出foxmail这样优秀的邮箱产品，更让张小龙有能力主导做出微信，帮助腾讯抢到了移动互联网的船票，而且还是头等舱。
而张瑞敏思考的，都是理论、哲学、模型，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不免在实践过程中被现实打脸，最后让企业江河日下，一手好牌打烂的典型。
张瑞敏应该少想一点新词，多想一点常识。
怎么想常识？我举两个例子。
比如说，科学研究表明，中午10~20分钟的小睡，属于[非快速眼动睡眠期]的第一、二阶段，能够让员工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内，注意力更集中，头脑更清醒，工作效率更高。那海尔是不是可以，给予员工必要的午睡时间，以保持高效工作？
又比如说，海尔的着装规范很严格，无论是市场人员还是技术人员，规定都要穿有领上衣、西裤皮鞋，人力动不动就来个着装检查。那管理层是不是可以思考一下，在2019年还搞这种规定，是否已经算是陈腐落后了？让员工可以自由穿衣服，是不是可以提升员工的幸福感，进而提升企业凝聚力？
这两个例子，都是一些细枝末节的常识性管理问题，对海尔的衰落没有决定性影响，但是海尔连这种细枝末节的东西，都如此反智，那涉及到更宏观的管理问题的时候，岂不是会更糟糕？
写了近6000字，最后，千言万语回归一句话：太阳底下无新鲜事，少想一点新词，多想一点常识。
这句话给张瑞敏，也给所有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