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不关注时尚圈,很多人也听过辛迪·克劳馥的大名。
她是上世纪90年代红遍全球的超模。
但少有人知晓,当年这位性感女神横空出世之时,时尚界曾亲昵地叫她“小吉娅”。
因为她的外形与气质,都酷肖一个人:吉娅·卡兰芝。
吉娅·卡兰芝是谁?
这个名字如今已经鲜为人知。
不过,时光倒退40年,她就是那个时代时尚界的当红炸子鸡。
吉娅被誉为是全球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超级名模。
在她最辉煌的1980年代,每天都有无数杂志广告商主动找上门。
以致她的广告拍摄档期,一度排到半年后。
她是所有时尚大刊的宠儿,曾创下连续3年18次登上Vogue封面的最高记录。
这个成绩直到今天,依然没有被超越。
更令人艳羡的是,在绝大多数人,还在为一日三餐而疲于奔命的年代,她一天的出场费就已经高达1万美元。
就更不用说代言阿玛尼、范思哲、迪奥、圣罗兰、DVF等高端品牌的巨额酬劳了。
美貌,掌声,名利,地位,以及无数的追求者。
把这一切尽收囊中之时,吉娅不过才20岁出头。
年少成名,风光无限。
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顶配人生。
但偏偏吉娅却弃之如敝履。
因为她想要的,从来不是虚世浮名。
“我只想要一个热乎乎的身体,和一个大嘴巴。世界似乎是以金钱为基础的,我是说,我需要钱来生存,但我认为人们太看重它了,我在寻找比这更好的东西。比如幸福,爱,和关心。”
瞧,这才是吉娅的灵魂所需。
所以她一辈子都在拼命追逐。
追逐心之所向。
到头来却发现,自己想要的,从未得到。
曾经拥有的,却早已失去。
人间至悲,莫过于此。
吉娅的故事很长,人生却很短。
她成为模特纯属偶然。
1977年,吉娅17岁。
像那个年代的叛逆少女一样,她也喜欢抽烟,喝酒,烫头,蹦迪。
有一天,吉娅和小伙伴到一家地下迪厅疯玩,被一个叫做莫里斯·坦南鲍姆的摄影师看中。
莫里斯暗中观察了好一会,才鼓起勇气,走向这个热情奔放,野性十足的女孩。
多年以后,他还对当晚的情景记忆犹新。
“那天晚上,我踌躇不定地想走近她,我被她吸引了。对于我想给她拍照的想法,她很兴奋。而且她也愿意被别人拍照。你可以看得出她当时真实的未经雕琢的美。”
照片洗出来后,莫里斯挑选了最满意的一张,寄给了纽约威廉敏娜模特经纪公司。
这家公司由威廉敏娜·库珀创立,她自己也是上世纪50~60年代红极一时的传奇时装模特。
收到照片后,威廉敏娜非常惊喜。
照片中的女孩不施脂粉,宽大的白色男式衬衫随意扎进黑色工装裤里。
她望向镜头的眼神,既透露出率性与纯真,又洋溢着性感与妩媚。
威廉敏娜马上认定,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就是自己寻找已久的新面孔。
吉娅由此成为威廉敏娜旗下最受宠的模特,并迅速在时尚舞台上大放异彩。
在那个年代,活跃在时尚圈的模特,清一色是金发碧眼,肤白貌美的“木头”美人,没太多个人想法,摄影师怎么要求,她们就怎么做。
而吉娅无论是外形气质,还是行事做派,都与传统主流的时装模特大相径庭。
她有着橄榄色的健康皮肤,澄澈的深棕色眼睛,一头浓密的棕色长发。
最重要的是,吉娅个性桀骜,无拘无束,厌恶受人“摆布”。
她是第一个化被动为主动的时装模特。
在拍摄现场,她极少理会摄影师说什么,而是“自由发挥”,在镜头前随意走动,甚至会跳舞。
这种独特、叛逆的行为,虽然增加了摄影难度,却能激发出拍摄灵感,因而受到摄影师们的热烈追捧。
当时,时尚界名气最盛的摄影大师,像亚瑟·艾格特、理查德·埃韦顿、欧文·佩恩等,都与吉娅合作过。
其中有些还与吉娅成为了关系不错的朋友。
如时尚摄影大师佛兰西斯科·思格乌洛。
佛兰西斯科极为欣赏吉娅,他曾说:
“你知道,在现实生活中,很多模特不化妆,看起来也不是那么性感。但是吉娅没有化妆看起来就很漂亮,她的身材也是我见过的模特中最漂亮的,她举手投足都散发着迷人的气息。”
在顶级摄影师的捕捉下,吉娅的美貌与魅力被完美呈现在公众面前。
她迅速蹿红,名利双收。
18岁,成为模特的第一年,吉娅就赚到了10万美元。
接下来的几年,她的收入翻了几番,是当时顶尖模特中的佼佼者。
但是她从来没喜欢过模特这个职业,对时尚圈更是从心底里抵触。
每当穿上价值不菲的高定时装,看着镜子里的精致妆容,吉娅常常产生一种荒谬感,觉得一切都是虚假的表象。
她曾说:“模特,是一个短暂的演出。”
话虽如此,模特生涯的最初几年,吉娅还是付出了很大的努力。
因为,她想要她的妈妈高兴。
从小到大,吉娅都在试图讨好她的妈妈。
她生长在费城一个贫寒的家庭。
父母独立经营一家小小的餐馆,收入微薄,勉强够一家人温饱。
吉娅是家里的幼女,前面还有两个哥哥。
在她出生之后,父母的感情一日不如一日。
长大以后,吉娅对童年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和哥哥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心惊胆战地聆听着屋里父母的激烈争吵。
终于,在吉娅11岁那一年,她的妈妈忍无可忍,选择了离婚。
妈妈提着行李离开家里的情形,成为烙印在吉娅心头永远的伤疤。
她哭着拉住妈妈的手,乞求妈妈不要走。
妈妈亲了她一下,用力掰开她的手,走了。
即使吉娅在后面哭得声嘶力竭,妈妈也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从那以后,乞求与等待,仿佛成为吉娅对待一切情感关系的固定姿态。
后来,吉娅曾希望搬去与妈妈同住,但妈妈不同意。
再后来,妈妈再婚了,有了新的家庭,能分给吉娅的关爱就更加稀薄。
那个乖巧的,喜欢毛绒玩具的小女孩也就此死去。
进入青春期后,吉娅变得叛逆,难以管束。
她逃课,打架,喝酒,甚至吸上了大麻。
她崇拜英国摇滚怪才大卫·鲍依,整日与一群同样喜欢大卫的同龄人为伍,经常不回家。
她谈了几场短暂的恋爱,对象无一例外是女孩子。
那时候美国人的观念已经日益开放,但对同性恋的态度仍然深恶痛绝。
不过吉娅从来没被这个问题困扰过,她甚至有些庆幸自己只喜欢同性。
然而她的妈妈自始至终都无法接受。
她认为这是一种病,要求女儿跟着她到医院去接受治疗。
为了让妈妈开心,吉娅顺从了。
这种顺从当然只是表面上的。
从医院出来后,吉娅依旧我行我素。
久而久之,她的妈妈也就彻底失望,最终只能选择性忽视。
后来,威廉敏娜公司的电话打来,邀请吉娅前往纽约签约。
一开始她并没有心动。
吉娅不想离开费城,因为她的妈妈,家人,还有她爱的女孩和朋友全都在这里。
她跑去征求妈妈的意见。
不曾想,她的妈妈却非常开心。
因为她认为女儿有一份正式的工作,就能改掉身上所有的“坏习惯”。
她答应吉娅,今后会常去纽约陪伴她。
于是,17岁的吉娅离开家乡,一个人奔赴陌生的远方。
她就这样,一脚跨进波涛汹涌的成年世界。
那个世界喧嚣嘈杂,纸醉金迷。
她却只感到漫无边际的荒凉。
还有深入骨髓的孤寂。
吉娅逐渐沉迷于毒品制造的片刻欢愉。
一开始,吉娅吸食含可卡因的毒品,更多是为了在拍摄工作中保持兴奋,缓解高强度工作带来的压力。
直到她遭遇了爱情。
她爱上了化妆师珊迪·林特。
珊迪是一个身材高挑的金发美女。
吉娅对她一见钟情,于是展开了热烈的追求。
很快,两个人开始出双入对,形影不离。
媒体闻风而动。
一时间,两人的恋情成为时尚圈和娱乐圈的热门八卦。
事业爱情双丰收,这是吉娅最幸福快乐的一段时光。
可惜时间很短暂。
不到半年,也许是对媒体的围追堵截不堪其扰,也许是对公众的异样眼光倍感压力。
又或者,仅仅是无法承受吉娅过于浓烈的爱意与依赖,珊迪突然提出了分手。
吉娅极力想要挽留。
但是不管她做什么,都于事无补。
珊迪不见她,也不接听她的电话,给她写信也没有任何回音。
恋人的决绝像一把尖刀,狠狠刺进了吉娅的心脏,杀死了她的魂灵。
后来有一位与吉娅相熟的摄影师助手回忆说:
“你可以从那时看出吉娅的变化,她的眼睛都是空洞无神的,她被这段恋情击垮了。”
打击接踵而来。
吉娅的顶头上司威廉敏娜也在这段时间不幸病逝。
威廉敏娜在吉娅心中亦师亦母。
是她把吉娅带入时尚圈,又提供给她最好的资源,和最大的发展平台。
而且她还关心吉娅的生活,既像长辈一样嘘寒问暖,又像朋友一样和她谈心。
吉娅依恋她,在她的身上感受到母爱与温情。
可是,最后她也和珊迪一样,离自己而去……
这种想法唤醒了吉娅潜藏在心底的噩梦。
她仿佛回到11岁那一年,再次感受到被妈妈遗弃时的心碎与无助。
她频频打电话给妈妈,求她到纽约来陪自己。
然而她的妈妈每次都来去匆匆。
吉娅抱着她求她别走,就像年少时那样。
而她的妈妈也一如从前,亲了亲她,无奈地说,她的丈夫需要她照顾,她不能离开费城太久。
妈妈走后,深重的冷寂犹如洪水泛滥,常常让她感到被淹没时的窒息与恐惧。
她太缺爱,也太渴求温暖了。
夜半时分,她会驱车去找她的摄影师朋友们,只是为了向对方索取一个短暂的拥抱。
也许就像王尔德说的那样:
“除了感官,什么也不能治灵魂的创痛。”
所以,吉娅很快就躲进了海洛因营造的感官享受中。
很快,她的毒瘾越来越大,从吸食变为注射。
这的确能让她暂时忘却伤痛,却也给她带来了毁灭性的影响。
她的灵气与野性荡然无存,拍摄广告时表情木讷,反应迟钝。
因为频繁注射毒品,她的两只手臂被针孔扎得面目全非,惨不忍睹。
1982年初,吉娅最后一次为《时尚COSMO》杂志拍摄封面。
为了遮住手臂上触目惊心的伤疤,佛兰西斯科只能要求她把双手放在背后。
拍摄过程中,吉娅的状态很不好。
她的事业已经一落千丈,再也没有广告商愿意用她了。
在佛兰西斯科的规劝下,吉娅离开时尚圈。
她回到了费城,开始接受戒毒治疗。
吉娅也曾下定决心重头来过。
可惜上帝不愿再给她一次机会。
在费城,她又陷入一段无望的爱情。
她认识了同在康复中心的艾丽莎·高登。
艾丽莎比吉娅更任性,而且毒瘾更大。
在艾丽莎的带动下,吉娅的瘾越来越重。
而且,艾丽莎生活放荡,她不懂何为爱情。
在与吉娅同居期间,艾丽莎也同时在与多个男人交往。
这让只想寻求一段稳定感情的吉娅几度失控。
她们常常发生争吵。
可是,当艾丽莎扬言要分手时,吉娅又拼命挽回。
在爱里,她永远是卑微的那一方。
因为她害怕失去,害怕被遗弃,害怕孤单一人。
有两三年的时间,吉娅与艾丽莎分分合合,而且始终没有戒掉毒瘾。
直到吉娅的父母看不过去了。
他们劝说吉娅离开艾丽莎,住进恩格尔维尔医院。
在这里,吉娅参加了医院的“清毒计划”。
这次戒毒历时半年,但非常成功。
疗程结束后,吉娅接受了医院的安排,成为一名商场收银员和牛仔裤销售员。
这份工作远不如模特生涯光鲜亮丽,而且还很枯燥无趣。
可是吉娅很喜欢。
她很快就适应了这种简简单单,三点一线的规律生活。
她萌生了重新开始的想法,曾对家人说今后想成为一名护理人员。
然而没多久,她就察觉到身体越来越不适。
吉娅到医院进行检查,检查结果却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医生神色凝重的告诉她,她感染了HIV。
因为她有吸毒史,医生怀疑她是在注射毒品时,不小心被感染的。
吉娅有点懵,她从未听说过这种病。
但她从医生的态度中,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医生建议吉娅马上住院治疗,但她随便找了个理由溜走了。
她把自己关在公寓里,疯狂阅读了一大堆医学刊物和书籍。
了解得越多,她的心就越往下坠。
最后,就只剩满腔绝望。
这是1986年。
距离这种新型传染病被正式命名为“艾滋”,仅仅过去了不到4年。
那时候,全球医学界对HIV的发病原理、传播途径都知之甚少,更别说有效的治疗手段了。
而且,因为其神秘性和不可治愈性,社会对这种病“闻风色变”,认为它比瘟疫还要可怕。
吉娅不希望拖累家人。
她想一死了之。
多年沉迷毒品,此时的她早已一贫如洗。
她退掉公寓,变卖了自己的车,把所得全部变成了毒品。
这么大的量,她却一次性通通注射进了自己的身体。
她想在昏沉与虚幻中就此长眠。
然而可能身体产生了耐受性,她没死成。
人就是这样,死过一次之后,就失掉了再次赴死的决心。
吉娅流落街头,最后栖息在一个垃圾堆旁边的破垫子上。
不料夜半无人之际,她被一个流浪汉强暴。
还因为极力反抗,惨遭毒打。
身心遭受重创之后,吉娅终于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父母赶来,把她送进了沃明斯特医院。
她感染了HIV的事实终于曝光。
全医院的人都躲着她,父母家人的眼神也多了疑惧。
很快,她的病情急速恶化,被转到一所专门研究艾滋病病例的大学医院。
此时,她已病入膏肓,回天乏术。
1986年,20岁的辛迪·克劳馥来到纽约,并在8月首次登上美国版《Vogue》杂志。
封面上的辛迪,有着与吉娅相近的出色外貌与异域风情,也散发着吉娅所没有的健康活力与野心勃勃。
时尚界送给她一个“小吉娅”的昵称。
他们像当年追捧吉娅时那样,给予这位“小吉娅”无尽的荣宠。
却没有人关心,真正的吉娅流落何方。
更没有人知道,就在同一年的11月18日,她已悄然离世。
她因HIV引起的并发症不治,生命永远定格在了26岁。
可叹的是,这位曾经备受瞩目的超模,死后竟然没有引起任何一家媒体的关注。
在她的葬礼上,也没有看到任何一名时尚界人士的身影。
直到几周后,摄影师佛兰西斯科才在无意中得知她的死讯。
他当场嚎啕大哭,然后给吉娅的家人寄送了一张弥撒卡表示哀悼。
这就是时尚圈给予吉娅的唯一一点温情。
难怪都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更何况时过沧桑,人走茶凉。
也许这就是人性真实的一面。
好在生命最后的一小段时光,吉娅过得平静而喜悦。
她总算如愿以偿。
因为她的妈妈住进了医院,每日守在她的身边。
她终于得到了一直渴求的,全心全意的母爱。
也终于可以心安理得,尽情享受妈妈的关注。
她再也不用担心,妈妈会抛弃她,会离她而去。
虽然全身疼痛,还要24小时戴着氧气罩,但是她的眼里依然闪烁着幸福的微光。
精神不错的时候,她会半躺在病床上,在日记本上写写画画。
这是她持续了很多年的习惯。
后来,家人收拾遗物时,无意中翻开她的日记本,才发现她常常反复书写着同一个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在很远很远的王国,那里住着一个小女孩,有着一头金发……”
这是吉娅从小到大最喜欢做的梦。
在梦里,她是那个一头金发的小女孩,无忧无虑,被所有人关爱。
她多希望自己就是梦里的小女孩。
多渴望拥有一直被人呵护的美满生活。
也许正因如此,长大后的吉娅,才会爱上一个又一个金发女孩。
还总是一腔真挚,希冀拥有一份天长地久的感情。
然而现实却背道而驰。
她一次次梦碎,一次次被迫做回那个11岁的小女孩,哭喊着目送妈妈越走越远。
从此她的世界,只剩下无望的等待。
等待她爱的人回来,拥抱她,亲吻她。
也许有人会说,吉娅的内心过于脆弱,以致坠入了自毁的漩涡。
然而我们又怎么忍心苛责她呢?
在吉娅失控的人生背后,藏着一个孤独无依的灵魂。
这个灵魂一心寻求幸福,爱,和关心。
她的愿望如此卑微。
就像我们每一个人那样。
只要想到这一点,她的不幸就更值得我们温柔以待,抱以悲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