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就是个提线木偶,不知道有谁可以相信。”
70亿巨额遗产从天而降。
他站在街上向人们扔钱,他捐款给那些扯谎卖惨的戏精,他身边聚集着一堆对金钱眼红耳热的亲信和骗子,他的家人离他而去。
01
从2016年被曝患病至今,快三年了,曾高调做慈善、出书、上节目的传奇富豪李春平几乎再没有公开露过面。
他被诊断为阿尔茨海默症,俗称老年痴呆。
2017年2月26日,为了打破患病流言,身边工作人员安排他直播庆祝68岁生日会。宴会伊始,他口齿不清地说了几句话就开始“呵呵呵”地笑,主持人赶紧抢过话筒,直播提前中断。
几十名保姆、护理、保镖围着他转。他被染了头发,周遭摆满他年轻时高大帅气的艺术照和部分名贵藏品。各路浓妆艳抹的走穴歌手和会所女子为他祝寿。
宴会中途,神色飘忽的李春平眼见坐不住了,被身边的保镖至少按住三次。[1]
他的家人没有出席。
他的亲妹妹,以及传闻中与他交往近十年的情人和情人为他生的小儿子都不见踪影。
准确地说,自他患病起,追随在他身边的各路称兄道弟的“社会人”就与他的家人形成两股对老爷子监护权的抢夺势力。
李家人控诉“社会人”把李春平洗脑了,“他们变着法儿地骗他钱”。“社会人”一派则坚称李春平没病,一切都是他自愿的。
有媒体跑到李春平长年定居的温泉会馆探访他,发现他眼神聚不上焦,吃饭时汤水顺着嘴角流下来,说话总是重复,聊没几句就让人走。
一名照顾他的保姆私下说:他现在疯疯癫癫,每天就是不停地吃,逮着药一大把就往嘴里塞,一言不合就动手,“我们非常害怕”。
除了老年痴呆,李春平一直有糖尿病。怕自己血糖过高,他每天要测很多次血糖,手上扎了无数针眼,“两只手的无名指和中指都戳黑了。”[1]
就是这么一个神志不清的老头儿,依然挡不住上门揩油的人。
身边的人说,他共有40多个保镖保姆护理,加上外边来的总共有小60人,“滑稽,每天谁去排队就给谁钱,皇帝般的生活,过得很悲催。”
“我哥哥现在就是个木偶。”李春平的妹妹说,她只奢望这些人能给他哥留下几个房本,“他老了,有病了,以后可以养老。”
02
不是富二代,不是企业家,没读过大学,一辈子没上过几天班,李春平的钱真的是“天上掉的”。
19岁入伍当兵,29岁复员到北影厂当保安,之后因为谈恋爱跟人打架被开除党籍、开除厂籍,劳教三年。放出来后有了前科,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找不到工作。
在国内没有出路,他想了个招儿,穿戴体面地混进当时高级外宾出入的北京饭店守株待兔,希望能遇见个老外带他出国。
这个连英语单词都说不利索但长相俊朗的小伙子,居然真的“钓”到一个美国人,而且是位好莱坞女星。
用李春平的话说,这位比他大整整38岁、年近七十的美国老太太,“第一眼看到他就爱上了他”。
谈一场忘年恋?不,李春平觉得良心会痛。几番内心挣扎之后,他要求以“母子”身份与老太太同行美国。
那是1978年,李春平一到美国,老太太安排的几十辆豪车欢迎阵势吓懵了这个不到三十岁的中国小伙。
李春平离开中国时还没有改革开放,他骑的最多的可能是二八大杠。
此后整整十三年,他在美国不仅有豪车可坐,有“美国妈妈”的免费大house可住,甚至还有过生日随机获赠一幅梵高真迹的天堂级待遇,虽然他当时不知道梵高是谁。
当然,这些只是故事的阳面。
在外人看不到的阴面,李春平从二十几岁到四十岁的全部青春,都用在为迟暮之年的美国女星做饭、按摩、捏腿、伴睡上。
“十三年没有朋友,不允许有朋友。”李春平后来回忆说,他出门时老太太会派人跟着,供他花销的同时也会让人仔仔细细查账。
“我每天晚上捏着她的腿让她睡觉,有一天我手捏重了,她一个大嘴巴打我脸上,吐着唾沫叫我滚。”
1990年,老太太患上乳腺癌。李春平在她弥留之际跟她结了婚,为她送了终,继承了包括美国曼哈顿在内数座城市的大量不动产、公司、豪宅,以及一幅梵高、三幅毕加索稀世珍品等巨额遗产。
据公证处估值,当时仅梵高和毕加索四幅油画的总估价就超过13亿美元,折合约100亿人民币(李春平未从美国带回)。
这一年,李春平42岁。离开北京时,他是穷迫潦倒、遭人白眼的劳教犯,父母邻里以他为耻。再度归来时,他是挥金如土、前呼后拥的顶级富豪,身家之巨难以计数。
“我想好好放肆一下子,炫一下富!”1991年,重新站在车水马龙的北京街头,不惑之年的李春平踌躇满志。
03
什么最好就买什么。
九几年上百万的莱斯莱斯,一口气三辆;东二环华侨村一座仿白金汉宫设计的价值8千万的空中豪宅,马桶盖都是镀金的;工体路一整座北京蓝岛春平广场以及华侨村整层底商,如今光收租一年六七千万。
住在华侨村那几年,他闲来无事就向邻居们发钱,少则一两百多则一两千,“就站着扔钱,大家就抢。”
很多古董商盯准李春平,组团在华侨村小区摆摊,一次能来四五十个人,专门钓他。
“都是假的,假的他也买,别人劝不了”,一位邻居感叹,据说李春平有一年收了几千万的古董,专家来鉴定,没一个是真的。
跟赌博比起来,上面这些还算“小钱”。
2008年前后,李春平身边的兄弟们把他带进了澳门赌场。一连五天,他从几百万输到几千万,最后输到1.4亿。
他很快嗜赌如命。发展到后来,一个月去4次澳门,每次自己掏钱让身边几十号人陪他赌,有谁不愿意赌他就追着人打,“赌场的人觉得我们跟个笑话似的。”
他也不光为自己挥霍。
当年离开北京去美国时,李春平抛弃了深爱自己的前女友,后来一回国,他就带着一张200万的支票去“补偿”这个已为人妇的姑娘。后者当着他的面撕了支票。
他开始捐钱,向一切他看得见的不幸捐钱,向一切找他哭穷、哭惨、哭天抢地的人捐钱。
1991年北京密云发生泥石流,他捐了几十万。2012年北京发洪水,他回忆自己12天捐了160万。
他寻找自己当兵时出生入死的战友,凡健在的,每年20万。
他怕人说他诈捐,所有捐款只捐现金,现场给,拍照为证。
有一次,他听说一位叫杨柳的贫寒少女得了白血病没钱做骨髓移植,他立马抱着30万现金,一摞一摞堆在病人床头被媒体拍照,结果被全网骂是“暴发户炫耀的奢侈”“践踏人格尊严的缺德事”。
他有点摸不着头脑。后来就减少对捐款的宣传,连捐助对象把钱用哪儿都不问了。
有一次,一个女孩找到李春平哭诉她妈妈得了癌症,李春平给了她15万。第二天发现女孩拿了钱在舞厅跳舞。他挺生气,但没揭穿她。
家人劝他发钱理性一点,他说:我愿意给谁就给谁,好不好?让我开心就好了。[2]
他成了媒体争相报道的“中国百年慈善第一人”“中国慈善富豪榜第一人”。凡邀他上访谈的节目,一个必备环节就是现场发钱。
2012年一次电视访谈上,李春平给一个乞丐捐了3万块钱,乞丐当场下跪感谢。
镜头下的李春平激动地面对观众席说:“希望大家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今天是这么一个情况,我只带了3万块钱……大家支持我吗?”
现场掌声雷动。
据不完全统计,自李春平回国后20多年中,他累计在国内捐款2亿8千万,平均每天3万多。还有一个统计口径说他捐了6亿多,平均每天捐7万。
不论身边的人还是登门拜访的人,只要能给他乐子的,大都能从他身上捞一笔。他的住所门口曾长期排着等待要钱的队伍。
“他发钱其实是一种发泄。”
一位认识李春平四十年、见过他去美国之前在出租屋里靠人接济过活的老朋友说——李春平是一个被命运扔到风口浪尖上的平凡人,他的钱到了那个位置,可是人没到那个位置。
“没到那个位置”的李春平,这些年除了疯狂挥霍和买买真假难辨的古董,几乎没有任何理财意识、没有任何资产管理安排。
巨额财富可能麻痹了他的一个常识:是金子,总会花光的。
04
2016年,伴随老年痴呆一起向李春平袭来的,还有四面漏风的财务危机。
长年浸淫澳门赌场欠下的巨额赌债、持续密集的捐款和买古董、身边40多号保镖保姆的人头开销、在温泉会馆长年包租一整层楼的5000多万租金以及一个小他35岁热衷奢侈品的情人……
李春平本人是个夏天穿大裤衩冬天穿军棉裤的老头儿。但他身边的人,有的痴迷收藏钻石,有的狂热穿戴名牌,这些年来,他的情人韩琳名下至少控股了两家企业,连他的保镖头子都自己开公司了,只有李春平像个被蚂蟥围攻的血葫芦,哗啦啦掉血。
因为巨额赌债,李春平把他当年花2000万买的三辆劳斯莱斯连同boss连号车牌,作价500万卖掉了。
两套房产抵押了,贷款3000多万。名下所有国内的物业、房屋、土地和不动产,在身边人安排下托管给第三方公司,由后者再经过抵押贷款2.5个亿。[2]
李春平之前透露过,他带回国内的财产至少有70亿人民币。
经过20多年折腾,这些钱所剩多少无人知晓,但他早年疯狂置业留下的39个房本和估值6亿元的古董收藏,不可避免地让他在痴呆之后沦为身边人抢夺资产处置权的战斗傀儡。
据新京报报道,从2016到2017年,李春平身边的“社会人”和韩琳所代表的李家人至少爆发了三次夺权冲突。
在此期间,李春平像个风中凌乱的孩子,任由两拨人在温泉会馆和疗养院之间转移来转移去,被送去不同医院戴上不用的仪器做智商测试,甚至稀里糊涂被安排跟一个女人结了婚。
资产争夺最激烈时,有人称见过李春平在冬天被带去朝阳区房产大厅做挂失,寒风中,“老爷子在那儿哇哇哭。”
自此之后,很少再有关于李春平的近况流出。
2019年6月25日,韩琳以韩铠伊之名接受腾讯谷雨的采访,披露了她早年为李春平生了一个儿子。
韩铠伊说孩子今年刚满4岁,会在夜里问妈妈:“爸爸是不是被人放在笼子里了?”
假如李春平尚能清醒,这孩子可能是他疯狂大半生之后最可宽慰的人生礼物。7年之前,63岁的李春平曾在节目中说过,他很想要一个孩子。
在那之后,不止一个可以当他孙女的小姑娘主动登门要给他试管婴儿。可惜没成功。
“我很感动,她们没有提一分钱,她们说就是愿意为我把孩子带大!”李春平一脸天真地说。
难得。这些年身边那么多人想对他吸干榨净,只有他照单全收,一心追求简单粗暴的快乐;
骤然加之的巨量财富给他带来那么多觊觎、攀附、伪诈和扭曲,只有他始终保持不求甚解的天真和处世原则。
李春平可能是中国最及时行乐的富豪之一。
这位中国第一个开劳斯莱斯的男人痴呆之后,未必比清醒着卷入财产争夺大战更难过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