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
中国小镇,在城市化的行程中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
又一轮城市化正全面展开,大城市热,城市群热,都市圈热,正呈现持续升温的发展势头。一二线城市抢资源,抢地盘,抢人才,一浪高过一浪;省会城市为提升首位度纷纷在做大体量,合肥、成都、西安、济南先后进行了扩容并托管的地方探索;中心城市、节点城市在竞相赶超,万亿俱乐部在敞开门户。
城市化另一端的中国小镇,全然是另一番光景:有专家统计,在2000-2010年人口普查期间,39007个镇一级行政单位中,19822个出现人口减少。人口流失严重,人居环境退化,发展动力不足,产业竞争力弱,基础设施欠账多,公共服务严重滞后……小镇在急剧分化中漫漶出日渐浓重的落寞与苍凉。
衰败?还是新生?一个巨大的挑战在拷问着无数的中国小镇。
无人机拍摄的 浙江省温岭市 石塘镇小箬村 王华斌/摄
融入都市圈层,搭上发展快车道
斗转星移,一个新兴中的“圈层经济”已赫然在目。都市圈、城市群,业已成为城市化发展新的主体和单元。
从集聚到扩散,从虹吸到辐射,一个难得的历史性契机,终于向着中国小镇敞开了它的大门。精准定位,努力融入,便是小镇在这个圈层经济中的智慧抉择。
我们看到,基础设施互连互通、共建共享,正重构着小镇的投资环境。
要想富,先修路。回望中国大地上许许多多的古镇,都能从水陆码头的变迁中依稀辨析其起落浮沉的印迹。今日中国,区域一体化的第一步,也是从基础设施迈开。单看京津冀,短短5年间,最大的变化正是交通:国家高速公路网7条首都放射线北京段全部建成,北京城市副中心与河北廊坊北三县交通一体化架构日益清晰,京津冀“1小时通勤圈”初露端倪……小镇,也由此拥有了更多的存在感、参与感。
我们看到,大中小企业、产业链环节的贯通发展,正重塑着小镇的产业生态。
打破地域分割,清除市场壁垒,在一个更广大的区域平台上谋篇布局,让每一根产业链条、每一个企业集群、每一方经济板块自由伸展,这是圈层经济的题中应有之义。由此,我们看到了大中小企业协同创新、共享资源、融合发展的生动愿景:以推动都市圈内各城市间专业化分工协作为导向,推动中心城市产业高端化发展,夯实中小城市制造业基础,一般制造业和零部件生产向周边小城镇垂直转移,落地生根。
我们看到,区域合作一体化的格局指向,正引领着小镇的功能重置。
泽润于城市群都市圈的赋能,小镇在新体系的构筑中,鼓荡起雄心勃勃的发展自信,在区域性嵌入中,重识了自己的价值。带着本土的特色,张扬禀赋的优势,重置着自己的功能,从而更有力地承接大城市的产业分工和功能疏解,小镇刷新着自己在生产、消费、流通等方面的市场形象和创业环境。
笔者不久前考察过上海枫泾。古镇趁势而上,推出长三角路演中心,努力打造出“一个突破行政与空间限制,跨地区、跨市场、跨要素的创业者向往、投资者便利、要素交易便捷、商品展示充分的功能性平台”。其雄心,是要“把长三角装进小镇”。
中国小镇,终于品尝到了都市圈层的发展红利。
接轨乡村振兴,共创共享一体化
乡村振兴战略的出台,给无数为边缘化、空心化、原子化所困扰的村庄,带来了一束灿烂的希望。但它于小镇发展,是不是另一重对冲?
显然,这是一种误读。乡村振兴的基本路径正是城乡融合发展,小镇与乡村地域相邻、人缘相亲、文化相融、经济相通,在促进未来城乡新型发展格局构建中被寄予热望。
公共服务城乡联通,小镇是枢纽,是核心。小镇多为当地农村经济、文化和生活服务中心。医疗、文化、教育的功能辐射,贸易、信息、金融的能量传递,政府对农民的各种扶持,城市与乡村的共生发展,都有赖于小镇的作为。在枫泾访谈中,镇党委书记张斌于此有深切感受:“我们假设把公共服务装在一条船上,沿着河送到农村。到了农村以后,突然会发现,这个船没法靠岸,因为没有码头。这个码头,就是小城镇建设。小城镇衰弱,乡村振兴就没有落脚点。”
返乡创业已见潮头,小镇是平台,是基地。城市劳动密集型企业转移乡村,各路资本众多创客上山下乡,第一代农民工回归故里,都给小镇注入了源源活水和勃勃生机。
2019年6月15 日,位于福建省 连江县黄岐半岛 的山海运动小镇 正在建设中
乡村振兴战略实施,小镇是龙头,是引擎。产业融合、兴镇带乡,小镇凭借产业结构、交通网络、公共服务体系、资源要素聚集等方面的优势,可以充分释放对乡村的吸纳力和辐射力。同时,就近城市化、就地城市化,也是乡村振兴的一个自然取向。当年江西宜春的新村镇建设,就是中西部就近城镇化的有益探索:以集镇为中心、公共服务向镇周边乡村延伸、在集镇1公里范围内形成“镇村联动”。它避免了农民“被上楼”,也方便了农民回乡创业,享受城镇公共服务。还有华西村、西辛庄那些“明星村”,正是在追赶城市、看齐城市和超越城市的进程中,铺展出一条条富有乡村特色的就地城市化道路。
深耕特色小镇,培育成长新生态
浙江一马当先,特色小镇异军突起。相关政策密集出台,各地政府高调跟进,千企千镇携手共进,路线图时间表也日渐明晰。孰料欲速不达。在几番敲锣打鼓推波助澜中,人们蓦然警醒,多地特色小镇崛起之路已经走偏。一拥而上,盲目跟风,争相戴帽,拔苗助长,房地产化、政绩工程化现象愈演愈烈,最终跌入了“小镇发展陷阱”:空心化,同质化,泡沫化。特色小镇往何处去?
其取向自应不拘一格。
浙江省特色小镇有其独特的块状经济的产业基础,其他地方很难复制。具有明确产业定位、文化内涵、旅游和一定社区功能的非镇非区创新创业平台,也难以让外人参透其中奥妙。特色小镇与特色小城镇的概念混淆,也有意无意中酿成误导。“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浙江的创新不可照搬照套,复制粘贴。建制城镇,特色小镇,乡村集镇,其特点,其路径,其取向,各各不同,应有清醒的抉择。
其成长还当行稳致远。
产业化、特色化、生态化,当是小镇发展的正途。产业要有根。浙江从“一村一品”“一乡一业”发展到工业区、开发区、高新区,形成许多块状经济体和区域产业群,其内核已显特色小镇之端倪。特色要有品。在差异定位、产业细分、错位互补发展中凸显独特核心元素和独特格调气韵。生态要有群。群是产业集群,是区域网络,是共生体系。生产、生活、生态一体共建共享,产业与文化、旅游、社区功能混合叠加,这是特色小镇的新型空间,也是特色小镇的独有魅力。
其空间还须努力开拓。
回望沿海地区星罗棋布的专业小镇,书写出一页页市场经济先行者的发展传奇,推涌出珠三角、长三角土地上图画般的创新场景。如今已到转型升级时刻,它们正汲取特色小镇的启示,顺应城镇演化的规律,跟进民众向往美好生活的需求,在产城一体、城乡统筹、创新驱动、文化引领和生态优先的理念践行中,开创更为美妙的小镇愿景。
瞻望特色小镇的实践走向,资源主导型、交通枢纽型、专业市场型、旅游休闲型、文化创意型、边贸口岸型、异地养老型等特色纷呈,支点应转向市场。从理念创新,到路径创新,再到形态创新,特色小镇可以走得更远。
美国学者杰克·舒尔茨曾对美国三次人口迁移的潮流有精到的分析:第一次从小城镇和农村到城市;第二次从城市到郊区;第三次从郊区到繁荣的农业小镇(乡村都市)。“小城镇成功的土壤就和围绕着美国中心地带的土壤一样肥沃。”从世界范围看,特色小镇依然有其光明的前途。
凝望当下的城市化中国,小镇的新生举目可见,小镇的分化日趋激烈,小镇的衰落也不容回避。
我们不能轻忽小镇的发展逻辑。资源是小镇的基石,产业是小镇的支撑,人口是小镇的活力。小镇的发展逻辑,就源于小镇资源的整合、产业的成长、人口的流动。
我们不能株守既有的城市管理模式。如何突破壁垒森严的城市等级管理,跨越因资源配置权力与行政级别挂钩导致的巨大发展鸿沟?这是小镇可持续发展的改革课题。
我们也不能抱持单一的经济增长视角。小镇是一个社会。尤其在远离中心城区的乡村腹地,在缺乏特色优势的贫困地区,大量的小镇还要拓展政治、生态、文化和生活的各项功能,担当起乡村地域服务中心的角色,从而彰显其不可替代的社会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