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是机器设备、耐用消费品保有大国，大规模设备更新和消费品以旧换新市场空间巨大。每年工农业等重点领域设备投资更新需求在5万亿元以上，汽车、家电换代需求在万亿元以上，废旧设备和消费品循环利用产业产值有望突破4万亿元（封面设计｜黎立）
文｜《财经》记者 孙颖妮 实习生 王美霖
编辑｜王延春
走进广东韶关翁源华彩新材料产业园，眼前是广东东诚新材料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下称“东诚集团”）宽敞明亮的厂房，工人们正在忙碌，这里新投资打造的大型固化合成车间即将试投产，该车间对“东旭固化剂”的生产设备将进行全面升级，以更高的标准确保生产安全、节能环保，以更先进的生产设备提升产品质量和产能。
“与以前工厂相比，新工厂是全新的概念，彻底地升级换代了。”东诚集团董事长卢家杰告诉《财经》。新工厂不仅升级了安全、绿色、环保标准，在自动化、智能化、数字化方面也实现了全新升级。正式投产后，预计产能将翻4倍，约有20%的投资回报率。
“促进产业高端化、智能化、绿色化发展”，这正是近期全国推动大规模设备更新和消费品以旧换新行动的主要目标之一。日前，国务院发布《推动大规模设备更新和消费品以旧换新行动方案》（下称《方案》），是下一盘培育新质生产力的大棋。伴随设备更新的推进，新设备的广泛应用，不仅优化投资结构，还对冲地产投资下行、资本投入边际效应递减的挑战。而且更有利于提升生产效率和环保性能，提升中国产业的全要素生产率。
事实上，此前已经有多项相关政策纷纷预热（见图1）。
实际上，中国设备更新行动并非首次实施。此前，中国经历过四次大规模设备更新周期。据信达证券统计，四次设备更新周期分别是1982年底-1991年初、1991年中-2002年初、2002年中-2009年中、2009年底-2016年9月。同时，过去十年间，中国也经历了家电下乡、汽车下乡、家电以旧换新等多轮行动。
此次设备更新与过往有何不同？
过去，无论是设备更新还是以旧换新，主要从需求侧发力，核心是促消费、扩内需，此次“更新换新”行动则是供需两侧发力。中国信息协会常务理事、国研新经济研究院创始院长朱克力告诉《财经》，此次行动在拉动消费、扩大内需的同时，意在推动科技创新和培育新质生产力，推动产业链优化和产业结构升级，提升供给体系的质量与效率。
“着眼于长远的产业优化和绿色发展，提升整体的生产力。”中国数实融合50人论坛智库专家洪勇告诉《财经》，此次行动方案结合数字化和智能化技术手段，更侧重于全产业链条的系统性升级，提升产业整体效率和服务品质，并且对于新设备和产品的高端化、智能化、绿色化、数字化以及能效标准提出了更高要求。
这也正是中国经济“提质换挡”大背景下的深谋远略。当下中国经济已由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经济发展的内涵和特征发生了重大变化。粤开证券首席经济学家、研究院院长罗志恒认为这种变化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增速换挡，经济增速从高速转向中高速；二是模式转变，发展方式从规模速度型转向质量效率型；三是动能切换，发展动力从主要依靠资源和低成本劳动力等要素投入转向创新起主导作用的新质生产力。
这种变化随之带来的是宏观调控思路的转换：不再简单扩张规模做增量，而是要提升存量的质量效益，在提升过程中产生增量。“更新换新行动正是呈现出‘从存量中挖掘增量’的政策思路。”罗志恒说。
从消费角度看，过去家电市场促消费更多是为了填补增量消费空间，刺激从“无”到“有”的消费需求，这一轮行动则是要促进从“有”到“优”的消费潜力释放，推动消费市场从“有没有”向“好不好”跃迁。
《方案》明确，到2027年，工业、农业、建筑等领域设备投资规模较2023年增长25%以上；报废汽车回收量较2023年增加约一倍；废旧家电回收量较2023年增长30%等目标。国家发展改革委已部署了“1+N”政策体系：“1”指国务院日前印发的行动方案，“N”是各领域的具体实施方案。据悉，工业和信息化部、住房城乡建设部、市场监管总局等牵头制定的方案已经正式推出，商务部牵头的消费品以旧换新文件出台。重点行业节能降碳行动计划以及交通运输、教育、文旅、医疗等领域的实施方案都在制定印发中，将逐步细化落地行业实施办法。
国家发展改革委主任郑栅洁表示，以设备为例，2023年中国工业、农业等重点领域设备投资规模约4.9万亿元，初步估算将是一个年规模5万亿元以上的巨大市场。而耐用消费品，去年底中国民用汽车保有量达到3.36亿辆，冰箱、洗衣机、空调等主要品类家电保有量超过30亿台，汽车、家电更新换代将创造万亿规模的市场空间。
同时，针对《方案》带来的废旧设备、消费品，将激活二手商品流通交易、提升循环利用能效，预计将推动全国大中城市新增标准化回收站点2000个，其中供销系统1000个，绿色分拣中心200个，建设一批废钢铁、废有色金属等再生资源精深加工产业集群，今年资源循环利用产业产值有望突破4万亿元。记者粗算《方案》带来的盘子，预计可拉动10万亿元以上的投资大市场。
数万亿元市场规模，哪些行业从中获益？企业进行设备更新的动力强不强？大规模更新换新需要的钱从哪里来？如何防止政策执行不走样，有效落实达到预期效果？这也正是市场业界热议的话题。
哪些行业受益？
巨大的盘子让市场嗅到了商机。资本市场对机会的捕捉最为敏捷。在中央财经委员会第四次会议召开后的首个交易日（2月26日），股价涨幅超过10%的工业母机概念股近30家，多只概念股连拉涨停。
工业母机概念股之所以掀起涨停潮，是因为作为机械设备、制造业的源头，工业母机等通用机械设备是此次工业领域和制造业领域大规模设备更新的重要组成部分。
俞俊康最近有些兴奋。他是一家主营装备制造产品公司的负责人。他告诉《财经》，吊机、铲车等工程机械以及机床等工业母机设备有一定的使用周期，当前很多设备已经到了更新阶段，尤其是机床行业处于十年大周期底部。枯苗逢雨，《方案》有望推动更新进程。
“通用机械类设备库存周期一般四年左右，当前库存已处于底部阶段，部分行业已开启补库存过程。”万联证券投资顾问屈放对《财经》表示。
数万亿元的市场规模不仅让机床等机械设备行业看到商机，诸多企业都希望在此行动中分得一杯羹。更新换新政策出台后，多家上市公司回应投资者，“将积极把握本轮政策机遇”。海伦哲（300201）公告显示，“国家鼓励引导新一轮大规模设备更新换代，公司的主要产品高空作业车、电源车、消防车等有望迎来更新换代的需求增长。”
受益的不仅是传统行业。广州智达实验室科技有限公司致力于智能实验室的建设和引领，更新换新政策的出台让公司看到了机会。该公司市场总监黄玉生告诉《财经》，当前与实验室有关的仪器设备有较大的更新需求。《方案》出台后，公司已经在各个地区启动了配套项目。“行业预测此次行动给实验室仪器和设施相关行业带来的市场空间可能有2000亿元左右的规模。”
老板电器（002508）正在推进“数字化烹饪”科技变革。老板电器CMO（首席市场官）叶丹仆对《财经》介绍，如今家电行业迎来以改善置换为驱动的趋势，这种变化与房地产市场的变化密切相关。当前大量老房和二手房改造中，厨房和卫生间是改造意愿最大的部分，这也意味着灶具和洗碗机等家电产品的市场十分广阔。“以旧换新”系列行动正好迎合了家电企业的转型升级。叶丹仆介绍，过去很多老房子的厨房没有安装洗碗机的位置，也没有预留水路、电路，现在要求家电企业全方位提升服务，为购买洗碗机的消费者提供包括改造、安装、维修等环节的服务，这激发了家电企业投入新技术，提高服务质量。“在新一轮以旧换新行动中，关键是企业对趋势的预判，是否拥抱这一全新课题，借机提升企业制造能力。”叶丹仆透露，5月初企业会释放信号，正在筹备的活动和措施将会推出。
据了解，面临以旧换新的市场机会，各家电器企业摩拳擦掌。
迎接设备更新的不仅是家电行业，在经济发展模式和动能的转变下，诸多行业都迎来革新。
《财经》梳理了设备更新行动中，《方案》四个重点部署：推进重点行业设备更新改造、加快建筑和市政基础设施领域设备更新、支持交通运输设备和老旧农业机械更新以及提升教育文旅医疗设备水平。对这四大领域，《方案》分别给出了具体的指引。例如，针对推进重点行业设备更新改造，聚焦钢铁、有色、石化、化工、建材、电力、机械、航空、船舶、轻纺、电子等重点行业，推动生产设备、用能设备、发输配电设备等更新和技术改造。这意味着相关领域都有可能在此次更新换新行动中获得红利。
《方案》还明确，到2027年，工业、农业、建筑、交通、教育、文旅、医疗等领域设备投资规模较2023年增长25%以上；重点行业主要用能设备能效基本达到节能水平，环保绩效达到A级水平的产能比例大幅提升，规模以上工业企业数字化研发设计工具普及率、关键工序数控化率分别超过90%、75%。
中金研报分析，设备更新政策有利于两个方向，一是基于替换周期、存在技术升级的传统行业；二是符合长期发展趋势、具备远期价值的先进生产力。老行业的设备更新需求，以及先进产能的设备扩张都会受益于本轮“以旧换新”的政策机会。
对于传统行业，中国银河证券建议，可以关注需求触底企稳且更新周期向上品种，包括工程机械、轨交装备、船舶、煤机、机床等。
除了传统行业，承接新质生产力，有利于数字化、智能化、绿色化的相关领域也将受益。黄玉生对《财经》记者预测，随着大力发展新质生产力，实验室仪器设备的需求越来越大。过去诸多仪器设备都是国外进口，当前随着国产替代的加快推进，实验室仪器设备也有了更多选择。“去年中国增发1万亿元国债中，已经有部分资金落实到了实验室的升级改造项目中了。”黄玉生说。
设备更新主要对应To B，消费品以旧换新则对应的是To C。对于以旧换新，《方案》对三方面做出部署：开展汽车以旧换新，开展家电产品以旧换新，推动家装消费品换新。
《方案》还明确，到2027年，报废汽车回收量较2023年增加约一倍，二手车交易量较2023年增长45%，废旧家电回收量较2023年增长30%，再生材料在资源供给中的占比进一步提升。
朱克力认为，过去几年家电的智能化趋势、汽车的新能源化趋势明显加速，相关消费品也正进入一个更新换代的窗口期，这些都为以旧换新提供了市场空间。
从汽车市场来看，公安部统计数据显示，截至2023年底，全国新能源汽车保有量已经实现了超2000万辆，但占汽车总量的比例仅有6.07%。可见，从传统燃油车向新能源汽车的消费“换代”，依然有着巨大的市场潜力。
毋庸置疑，更新换新带动的不仅是一个产业环节，而是整个产业链上下游联动受益。例如，终端制造设备的更新对整个产业链上下游的带动效应非常大。俞俊康向《财经》介绍，100亿元的设备更新可能带动上下游几百亿元的投资规模。
与此同时，在以旧换新行动中，除了直接受益的设备制造业和耐用消费品产业外，还包括相关的零部件供应商、物流服务商、售后服务商等。
值得注意的是，此轮政策还重点提及了回收循环利用环节。光大证券研报以汽车为例，按照20年报废即每年5%的报废率计算，2023年全国报废汽车数量已经达到1680万辆；家电报废数量也处在上升期，2022年报废量预计超过2亿台。家电和汽车报废量近年来呈现逐步走高的趋势。
今年2月，国务院办公厅发布《关于加快构建废弃物循环利用体系的意见》，规划到2025年资源循环利用产业年产值将达到5万亿元。到2025年，新增大宗固体废弃物综合利用率达到60%。废钢铁、废塑料、废橡胶、废玻璃等主要再生资源年利用量达到4.5亿吨。可见，废旧回收再循环中的商机更有“钱途”。
企业意愿如何？
虽然市场前景广阔，但受制于资金、需求不足等因素，企业面对“更新换新”依然心存顾虑。
《财经》记者在调研中了解到，现金流较为充足、转型升级和科技创新迫切性较高的企业更新动力更强，那些受市场需求不足影响较大、现金流紧张甚至经营面临困境的企业更新意愿并不大。
东诚集团属于前者。“旧的设备和工艺有一定局限性，当前到了必须更新的时候。”卢家杰表示，其实早在几年前集团就开始布局设备更新和转型升级，恰逢相关政策陆续出台，公司就将之前积累的资金全部用于厂房新建和设备更新。“尽管也面临一定的市场、资金压力，但长期来看厂房的智能化、数字化和绿色化升级是必须做的事。”
然而，在目前内需不足、企业资金缺乏的情况下，多数传统行业设备更新面临“心有余而力不足”窘境。“行业内有一个笑话说，只要竞争对手建了新工厂，我们就要开香槟庆祝，因为这意味着对手的战斗力即将下降。”卢家杰表示，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企业建一个新厂会消耗大量现金流。“我有几个朋友在前两年行情好的时候建了新工厂，现在还在为流动资金奔波。”
贺圣维是宁波一家服装企业的负责人，他向《财经》表示，前几年利润好些时，公司还是愿意投资设备的，可当前服装企业的利润太低，竞争极度“卷”，资金压力太大。这种情况下，企业是不可能对机械臂等大型的设备进行更新的。“一大笔钱投下去，回报率太不确定了。”
曾在主机厂制造企业工作，也做过工程机械代理商的陈洪新，现在每天都要和主机厂制造商、经销商和代理商以及终端客户三方交流。陈洪新告诉《财经》，工程机械行业受房地产影响，开工率不足，项目减少以及经营状况不佳，很多终端客户更新工程机械设备的意愿并不强烈。“资金这么紧张，现有的设备能用就继续用了。”
而俞俊康所在的是装备制造企业。制造业的终点是产品，居民消费的大部分产品都需要装备制造设备进行生产，因而制造业更新的动力最终还是要靠市场的消费力。
俞俊康表示，当前消费端需求不足，居民消费谨慎，更换设备成本太高，大多制造企业在满足产能的情况下是不愿进行设备更新的。
在以旧换新行动中，广大消费者的意愿如何呢？《财经》记者在调研中了解到，部分消费者表示愿意参与相关活动，一方面以旧换新可以抵扣一部分金额，另一方面可以处理掉不需要的旧物品。也有消费者表示不愿意参与以旧换新，一方面担心商家包装价格、存在消费陷阱和商品质量问题，另一方面担心个人信息安全得不到保障。还有消费者表示，对于电子设备不愿意以旧换新，如果是旧家电之类的则可以接受。“对于损坏的正好有买新的需求，如果商家能够抵扣一部分金额感觉还挺划算的。”
“要让消费者有参与动力，最重要的是多些真诚，少些套路。”叶丹仆表示，此前以旧换新行动中，效果与预期有一定差距，此次行动一定要政府、企业、平台三方联动，共同展现出诚意。此外，相关政策要有一定倾斜，比如对智能、绿色、节能、环保等产品要有更多侧重。
“关键是不要让消费者感到这样的行动单纯为了促消费、拉经济，而是要让消费者真切地感到政策的出发点是为了提高居民的生活水平和质量，助力居民过上健康、安全的美好生活。”叶丹仆介绍，比如，很多居民家的燃气灶确实存在安全隐患，需要进行更换。
更新钱从哪来？
不管是设备更新还是以旧换新，企业希望政策给予更多的支持。当前，俞俊康所在的装备制造企业和黄玉生所在的广州智达公司都在期待针对行业的具体细则和扶持政策的出台，“希望政策能够给到行业较多的资金支持和优惠力度”。
“企业现在很吃力，真的需要扶一把。”正在进行设备更新的东诚集团一直和相关部门沟通，希望能有适当补贴以及减税等方面的扶持。“所有建新厂的朋友一坐下来聊的只有一个问题——资金。”卢家杰担忧，企业这么多，支持更新的资金分到各行业企业可能一点羹，所以希望政策在税收和银行贷款方面有所优惠。“我们也不敢寄望依靠政府去补贴多少，技改项目银行能够贷款给我们或者少一些利息，企业就已经很感恩了。”
《财经》注意到，此次《方案》中在强化政策保障部分提出五大方面，分别是加大财政政策支持力度、完善税收支持政策、优化金融支持、加强要素保障以及强化创新支撑，五项政策中三项都与资金支持有关。
财政部经济建设司司长符金陵表示，中央财政将加强资金政策统筹，持续实施好农业机械报废更新补贴政策，支持高排放老旧营运柴油货车、老旧营运船舶等更新；完善税收支持政策，加大对节能节水、环境保护、安全生产专用设备税收优惠支持力度，完善政府绿色采购政策；强化财政金融政策联动，引导金融机构加大对重点领域企业设备更新和技术改造贷款力度。在支持消费品以旧换新方面，坚持中央财政和地方政府联动，补贴资金由中央财政和地方财政按比例分担；中央财政将通过服务业发展资金支持开展现代商贸流通体系试点城市建设，支持完善家电等绿色回收体系，等等。
在财政政策支持方面，罗志恒等专家建议，以中央和地方政府分地区、按比例承担的方式发放消费券，刺激居民积极选购。若完全由地方政府发放消费券，会加重地方财政压力。而完全由中央政府发放，又不利于调动地方政府的积极性。
在税收支持方面，罗志恒建议，落实好固定资产加速折旧、税费减免等优惠政策，使企业和居民获得实惠。例如，符合条件的设备更新，允许当年一次性税前扣除，或采取缩短折旧年限、双倍余额递减、年数总和法。
在货币金融支持方面，业内预计，将包括专项再贷款、银行贷款贴息、支持相关企业发行绿色债券及一二级市场融资等。罗志恒建议，通过央行专项再贷款和财政贴息，加大中长期贷款支持力度。通过降准、引导存款利率有序调降等方式，稳定商业银行净息差，增强其对绿色生产、绿色消费的金融支持。
社会资本也可通过参与相关项目建设和运营来获取收益。朱克力建议，探索建立多元化投融资机制，吸引更多资金投入到这一领域中来。
中国城市发展研究院·农文旅产业振兴研究院常务副院长袁帅告诉《财经》，还可以探索利用市场机制发行绿色债券、设立产业投资基金等方式，吸引更多社会资金投入设备更新和消费品以旧换新领域。
除了设备更新，当前，涉及消费品以旧换新的企业也在期待更精准支持政策的出台。财信证券研究发展中心总经理袁闯表示，期待本轮以旧换新举措从地方政府的小范围支持，转变为中央和地方政府间的联动，通过更直接更惠民的方式来刺激消费者，从而达到真正提振消费的效果。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市场经济研究所副所长王青建议，要以便捷和实惠为导向，综合运用消费补贴、消费券、消费贷款贴息等多种政策工具。
记者了解到，根据过往的反馈，各类补贴还要有效预防各种可能存在的漏洞，确保补贴真正送到消费者手上。
如何防止政策不走样？
在过往技改等行动中，地方曾出现过骗取政府补贴等情况。用几万元的国产机床冒充百万元进口设备，套取大额补贴的事情曾经发生。在新一轮设备更新行动中，怎样避免这样的问题再次出现？大规模设备更新和消费品以旧换新是一项复杂的系统工程，如何保证政策落实不走形不变样？
近期，贺圣维的服装公司每天都能接到多个与设备更新、打造智能工厂相关的电话，对方表示提供免费服务，还可以免费提供部分软硬件设施。
一家不愿具名的企业老板电话里说，我抱着试试看的态度，专门派两个工作人员配合一家企业搞智能改造，结果他们安装的设备根本不好使，对企业的智能化没有起到提升作用。“他们这种行为是否是套取政府补贴不得而知。如果我的企业真正投资了这样的设备更新项目，对企业发展不是帮助，反而是打击了。”
《财经》了解到，此前汽车、家电促消费活动中，部分地区存在地方保护主义，针对“本地造”车型、本地上牌等给予一定补贴优惠，排斥外地车企。
因而，业内专家表示，此次更新换新行动要坚持市场为主、政府引导。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如何更新、更新顺序、侧重方向，主要由市场来拍板。
此外，设备更新要从具体企业、产业的现实需求出发，既要体现更新的价值，也要防止脱离实际，为了更新而更新。还要注意方式方法，避免一刀切、搞行政性的“更新运动”。
当前，正在进行设备更新的东诚集团正和相关部门积极沟通，希望能有适当补贴以及减税等方面的扶持。卢家杰表示，涉及补贴等资金的问题政府部门要加强监督，确保政策公平透明。
袁帅向《财经》表示，设备更新行动实施过程中，第一要确保政策的公平性和透明度，避免出现不公平竞争和寻租行为；第二，要加强政策执行监督和评估，确保政策的有效性；第三，还要注重政策的精准和灵活性，根据不同行业和地区的实际情况制定差异化的政策措施，确保政策效果的最大化；第四，需注意保持政策的连续性和稳定性，避免出现政策反复给市场带来不确定性。
记者在调研中发现，不只是设备更新，在过往以旧换新行动中，也存在一些问题。
主要集中在虚高标价然后再超低打折，破坏市场公平竞争规则，部分商家“套路”营销，产品质量遭忽视，消费者个人信息安全受到侵害等。这些问题也是当下消费者参与以旧换新的担忧。消费者张坤对《财经》表示，一方面担心注册流程可能对自身信息安全不利，另一方面也担心存在隐形消费陷阱、商家套路太多。消费者孙红雨说，“希望可以简化以旧换新流程，如果是必须操作的流程应当提前明确告知。明确以旧换新活动规则，避免虚假宣传。”
对此，叶丹仆建议，政府和商家需要建立起公开透明的机制和平台。例如，消费者通过软件等工具可以清楚了解到优惠信息。
中国社会科学院财经战略研究院市场流通与消费研究室主任依绍华也建议，在以旧换新的过程中，要完善相关的制度设计、规范交易的规则流程。同时要做好监管工作，尤其是对二手商品交易市场交易行为的监督。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尽管此次《方案》中强调了废旧产品设备回收，但当前中国废弃物循环利用体系并不完善。废旧回收整个市场还没有一套完整的运作系统。
无论是设备更新、以旧换新还是废弃物循环利用，想让行动取得预期效果，都需要政府、企业以及消费者的共同努力。采访的多位专家建议，政府要打好“政策组合拳”，做好监督工作以及制度建设。企业要加强创新，提升产品质量和服务水平，满足市场和消费者的需求。消费者则需转变消费观念，更加注重产品的环保、节能、高效等性能。从协同的角度看，则需要产供销、上下游、政企民、线上线下协同联动、综合施策。
卢家杰在新厂房来回踱步，他憧憬着新厂房落地后的新景象，配套先进自动化设备上马将带来更高效、更清洁的工作环境，工人们的操作也更安全，升级后的高端产品被发送到市场每个角落。东诚集团高质量新型现代化之路已然启幕。
（应受访者请求，文中张坤、孙红雨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