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年不接戏,他47岁靠配角走红,被赞天才演技(组图)

《漫长的季节》播出后,

陈明昊饰演的刑警队长马德胜火了,

“马队的拉丁舞”在观众脑中挥之不去,

从意气风发的警察,

到20年后老年大学的“桦林舞王”,

巨大反差被他掌握得游刃有余。



《漫长的季节》马队竞争拉丁舞参赛名额

陈明昊中戏同学合影



陈明昊是北京人,

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1996级表演本科班,

和秦昊、章子怡、梅婷等是同班同学,

但毕业之后他大多时间在演出话剧。

一条来到阿那亚戏剧节,

见到了沉浸在创作状态中的戏剧导演陈明昊。



陈明昊和刘晓晔



“我们俩精神病,我(刘晓晔)拿着他(陈明昊)的手机,他拿着我的手机,互相扮演彼此的经纪人,一来电话,找陈明昊演戏,我就会说他已经熄影了,再也不演戏了,有钱不挣,跟精神病似的,然后待在地下室专心排《雷雨》。”

很多人第一次记住陈明昊,是因为一部从2007年火到现在的话剧《两只狗的生活意见》。陈明昊饰演狗哥哥来福,在生活的浑水里摸爬滚打,有理想、有抱负,却无法实现。

在“两只狗”之前,他正苦挨着漫长的“演戏空窗期”,他和好友刘晓晔在地下室里挨个演遍《雷雨》的每个角色,但也无法排解他体内的喷薄戏瘾。然后,他遇到了同样疯狂的孟京辉。从此,那股不知道怎么使的表演劲儿,找到了正确的打开方式。

“一个戏可以让一个剧场像是着了一把火一样。”“在演这个戏之前,先锋剧场没有票贩子。”

2000年中戏表演本科毕业后,陈明昊大多数时间在演话剧,偶尔出现在影视剧中,有人形容他像一只鲶鱼,搅动了影视这个池水,业内业外开始感慨,原来还有这么一个宝藏演员。



陈明昊在《重启之极海听雷》中饰演王胖子

在2018年和2020年接连上映的两部“盗墓笔记”系列剧作《沙海》和《重启之极海听雷》中,陈明昊都饰演王胖子。他常年沉寂的微博,涌来一些观众们留言,“胖爷爱你!”“最好的铁三角”……

原著中,胖爷真名王月半,遇到了盗墓世家的后人吴邪、高冷沉默的小哥张起灵,三人一起走南闯北盗墓寻宝,风风火火十多年。“吴邪一直在逃避痛苦,小哥无视痛苦,而胖子选择化解痛苦。”陈明昊和说唱艺术家小老虎合作的《王胖子》歌词里,如此解读。


王胖子的衣服总是很适合角色

剧中,王胖子的皮衣、套头衫里面,总会有个颜色娇俏的内搭,粉色T恤印着小猪佩奇,或者印着甘道夫、哆啦A梦的表情包,这个小设计是陈明昊和工作人员的灵感碰撞,他觉得王胖子是有纯真底色的,“本来只有一两件这样的衣服,但我特别喜欢,这种胡来的、俏皮的、又不太真实的东西,就是王胖子的风格啊,所以就把这个概念给放大了。”

剧中流传最广的片段之一,是王胖子和吴邪同时进入了幻觉。刚开始,两人嬉皮笑脸吹起牛皮,说到分离和死亡的话题时,王胖子突然开始撒泼打滚、痛哭流涕,要求吴邪和小哥不能死在他前面。这是拍摄期间,陈明昊很多个即兴创作中的一个,把角色粗糙外表下藏着的那颗柔软的心展现得动人。


孟京辉《茶馆》剧照



陈明昊总是会有这样的即兴和创造,2019年,他在孟京辉话剧《茶馆》中主演王利发,有一段接近20分钟的即兴表演时间。每一场都演得不一样,他给列宁、列侬、列夫托尔斯泰打电话,也问候一头雾水的观众,“我不想演了,没意思。你们知道我在演什么吗?你们别装了,我都不懂我自己在演什么?”

最后一幕,陈明昊癫狂放浪:王利发在巨轮中行走、控告、自戕,宛若一个当代不知疲倦的西西弗斯。法国媒体称他是“在这群演员中,有一只舞台上的野兽”。


话剧《第七天》,陈明昊和梅婷主演

改编自余华小说的《第七天》,是法国阿维尼翁IN戏剧节举办76年来,委约的第一部中国作品,陈明昊饰演一名叫做杨飞的死者。

2022年的戏剧节上,是户外演出,舞台在修道院搭建,台上有一个古老的石头门洞,门洞上立着一排看起来已经上百年的小“怪兽”们,石头缝里滋长出很多不知名的野草。陈明昊被这些野草吸引,刚走上台,便暂时丢掉了原本的开场表演,只专注地盯着野草。

“我就是在看那些野草,卑微却有很强的生命力,它们就是杨飞。”于是,台上的“杨飞”开口说道:“生命……那好吧,让我们一起来说说关于生命的一些事儿。”

“正是他超强的即兴表演能力和对创造性的热情,为整部话剧带来了危险感,”孟京辉形容。


《海边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排练现场

我们见到陈明昊的时候,他正沉浸在这种充满危险感的创造中。

第三届阿那亚戏剧节,他在海边排练自己的导演作品——《海边的罗密欧与朱丽叶》,这出戏以莎士比亚悲剧《罗密欧与朱丽叶》为情感底色,凌晨3点在海边开演,日出时分结束。

“中间不许说话,你说话就很消耗自己,憋着一股气在身体里,把感觉放大,”陈明昊要求排练中的演员们。

连续两三天,一到晚上就开始下雨,所以夜晚的排练很难进行,但陈明昊特别看重这一点,“你下午看到的排练,这根本就不做数,光线、沙滩的状态、潮汐跟你的距离关系,所有的声音和周围的环境,人没在夜晚的状态,就完全不作数,排戏这件事就不存在。”



《海边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还有1天时间就要演出,他既十分焦虑,又享受着由天气、潮汐决定着戏的方式,开演前戏还不断在调整,“这种危险我认为是戏剧该有的样子,也是那种特美妙瞬间能够出现的、必然的一个环境。”

《漫长的季节》的播出期,也是阿那亚戏剧节的筹备阶段,剧火了之后,不少邀约涌来,但他沉浸在戏剧节的状态,忙于导演两部作品,“屏蔽这戏之外的一些东西。”他变成一个沉默的、做梦的、缓慢的,陷在自己世界里的人。

终于演出完,戏剧节的闭幕式上,他说“站着也要睡着了”,嘉宾提议“明昊导演跳一段”,他是拒绝的,但音乐一响,一秒入戏,跳起了马队的拉丁舞。顽皮的、洒脱的、信手拈来的“演员”感觉又横空出世了。

以下是陈明昊的自述。






为什么找我演马队?他们跟我说是《隐秘的角落》就想找我,当时我在法国参加戏剧节,后面就错过了,但是和辛爽导演双方的感觉都还在。

当时进到《漫长的季节》剧组,一下就到了东北的氛围,他们已经要求整个剧组的工作人员都说东北话,所有的交流包括改剧本,都说东北话,就营造那个氛围。

这帮人特别有意思,从导演到服装化妆,他们特别敢担当,支持辛爽导演的创作,支持他天马行空、胡作非为。作为(戏剧)导演,我挺羡慕他的,我觉得《漫长的季节》是一个集体的胜利,就应该这么棒。



马德胜,他得有警察的职责使命感,还得像一个人一样,挺不容易的,所以其实找了很多他的生活状态。

这个造型挺帮助我的,“马龙德兰胜”,就觉得应该抱个宠物,而且一个老人挺孤独的,他也没个伴没个孩子,我说是不是应该抱个小狗?



马德胜和宠物小李



辛爽就特棒,他当时说动物太难拍了,会影响拍摄的进程,然后我觉得他就开始琢磨这事儿,突然有一天吃饭的时候,他说我给你找了一狗,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后来就想它叫什么,我说以前马队的下属叫小李(后来趁机上位),这也是马队的一个心结,狗就叫小李了。


暮年挂着尿袋的邢建春



其实包括尿袋,是我跟辛爽第一次见面,我跟他聊的,我当时说马队老了以后他挂一尿袋。因为我去柏林戏剧节的时候,转机误机了,就搁慕尼黑了,当时订的一套票,也穷,一算钱说喝杯啤酒压压惊,然后在机场等会。就看见一对老夫妇,老头坐着轮椅,挂一尿袋,拿着大扎杯喝酒,他喝光了,尿袋就满了,然后他老伴给他倒了,又给他端一扎杯,循环上了,他喝得特高兴。

我在那看着,心想麻烦一定能解决。然后一个华裔小伙子就跑过来,说帮我改签某个飞机,然后豁然开朗。当时我跟辛爽说这个故事了,后来觉得要维护警察的形象,戏上也有一些调整,不太适合马德胜,就把设定给邢三了,他那个也挺棒的,尿袋藏在大衣里。

辛爽有能量,他能够完成这件事,其实我们脑子里有很多想象,能实现的不多,这需要那个劲儿。




范伟老师一直是偶像,表演上来说是神一样的存在,我很崇拜他,虽然不认得,真的是第一次见面,但觉得跟他在一块很亲切,看着他就高兴,从心里边高兴,所以表演时也控制着自我的这种情感。

前半个月,我在戏里一直在欣赏他的表演,有时候还笑场,因为范伟老师也是舞台演员,舞台演员他就是整个身体在表演,虽然只拍到上半身,但他的脚和下半身也是有表情,所以有时候就会觉得太有意思了。






和秦昊是同学,因为毕业后我一直在弄话剧,没有工作上的交集,但也都保持联系了,情感的东西也一直没断,能跟同学一起感觉挺好。

20年前的案件疑点,一直压在前刑警队长马德胜心里

马德胜他跳舞、养狗,然后心里边不服,表面上事情过去了,其实心里边还比谁都重——这事一定得这么着。这些东西需要一些时间我去相信它,把陌生的东西真的变成了自己的经历,有时像是回忆,有时候看看能发生什么,就生活在氛围里。

戏剧表演它更抽离,但是电视剧大家看到的就像你的生命一天一天过去,我曾想过,在创作影视剧的比如这100天,剧组里边就用角色的那种方式生活,一开机你也不用演了,演皇帝的时候就应该躲大家远点,找一个地儿,自个享受那种高处不胜寒的状态。演员他就应该勇敢一点。

陈明昊在戏剧节排练

演舞台剧,除了基本的技术,我觉得更多是心理上的一种认知,你得不能光装了一个戏,或者光想着表演这段词,应该装着整个剧场。剧场整个的空间,都是由演员决定的。

而且还得读书,读戏之外的很多东西,作为能量的储备,然后才能在那个时刻,在危险的时刻,坚定地站在那,面对所有这些问题。

做演员可以欺负导演,欺负观众,然后也欺负自己,你肯定得先对自己狠,然后才能把这个劲给到别人,这都是我喜欢的感觉。

演员和戏剧导演,我肯定更享受当演员,不用负那么多责任,他是最后开枪的人,只要把子弹射出去,杀伤敌人就可以。

但是每次当导演干上了,觉得怎么又当导演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陈明昊在今年的阿那亚戏剧节有两部导演作品,《红色》(上图)《海边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下图)



今年阿那亚戏剧节的开幕戏《红色》,到闭幕的《海边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在我这来说,等于它们是一个戏,上下半场的关系,它们都和宿命感、悲剧感有关,关于绝望和希望的关系。

有的时候你也毫无办法,但是你就知道,那个能让你忍受其余一切的美好的东西存在,或者你希望它存在。

《红色》里面画家罗斯科的创作哲学,他一直在等待灵感一瞬间的出现,《海边的罗密欧朱丽叶》就是一个黑暗中等待光明的行为,前后是有这种关联的。

《海边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从凌晨3点开始演,日出时分结束



大家来大海的第一反应就是想看日出,这个可能源于看到日出之后内心的失落感,希望它最美好的瞬间能一直留着,但它一旦升起来以后,就该回到生活中来,去上班,去解决很多问题。

所以这也让我有好多思考,到底希望是什么,什么东西是永恒的,内心的愿望是不是能够映射进生活,实现你想的美好的东西。

我们在自然里演出,就必须敬畏大自然,天气、环境、风、大海的潮汐都在决定这个戏。

《海边的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日出时分

全组人都在倒时差,白天休息,夜晚排练,按照心中的一个太阳,跟它同步,然后我们才能找准那个时刻,“那就是东方,朱丽叶就是太阳”,这句台词出现的时候,就是太阳升起的时候。先在心里建立这个东西。

也一直在找很自然的状态,所以其实(采访)这些东西都有点干扰,大家也都在屏蔽这出戏之外的一些东西,演员因为他们的身体都贡献出来了,就像对美好的一个献祭,对爱情的献祭,对艺术的献祭,所以他们都在让自己的身体更干净一些,从里面发生一些变化。



当时我觉得这个戏在第一届阿那亚戏剧节演完就结束了,而且那三场很完美,三天分别碰上日出、阴天、下雨。

到第三届戏剧节,感觉又来了,因为很多东西在重新开始,这也是生活带来的,我们很多东西都打开了,大海给了我一种永远在重新开始的感觉,完全是心里那个笃定的东西在决定这件事。

它不是一个传统的戏,它就是一些碎片或者美梦,或是某些人的噩梦,跟600年前的一个连接。

阿那亚戏剧节,陈明昊邀请十余位朋友设计各自的小房子,观众可以入住一晚。图为南派三叔设计的房子《仲夏夜之梦》



“戏剧房子”项目是我的一个心愿——在海边盖房子,而且戏剧节期间最紧张的就是住房问题,我就想给来玩的戏剧观众提供一晚的特殊睡眠,每个房子又是一出戏。

辛爽设计的房子,《禁闭》主题

辛爽,刚合作完《漫长的季节》,大家都知道他之前是做音乐的,所以给他的房子放在DDC地下车库里了,很多东西都是直觉。

章子怡设计的房子,《小王子》主题

戏剧节的艺术总监章子怡,我的老同学,她是《小王子》主题的房子,说唱艺术家小老虎是一个互动的房子,他会在那完成很多演出,所以给他找了一个特别热闹的位置。还有小辫儿(金鑫),是我上中戏时候,胡同里第一家酒吧——过客酒吧的老板,帮他把酒吧原图找出来,复刻了一个俯视的样子。

这些房子不管你花了多少心思,花了多少钱,它只存在11天,有11个人住过,然后就消失了,像海市蜃楼一样。我很喜欢这种短暂的、大家心愿的闪现。

话剧《从清晨到午夜》乌镇演出天亮以后陈明昊走出剧场,摄影|wu



我本身就喜欢盖房子,我小时候在北京西山那片的满井村长大的,所以还是在那有安全感。回满井村盖过那种平房,从打地基开始,上樑,封顶,慢慢有了一个自己的小房子,整个建造过程就挺着迷的。挺像小时候过家家,搭积木的那种感觉。

平房拆迁后,兜兜转转爬上了香山,在半山腰找到了现在的这个院子租了下来。

因为那个院子能看到北京城,有日出,也有夕阳。现在一忙起来,回香山都少了,有时候比较疲惫,或者有些事想不明白,需要放空一下,我会想去那儿,比如这次戏剧节,余华老师来了,因为在创作中就没时间陪他,然后想跟他聊天,他说回北京约,我脑子里第一个想到香山,就想带他去香山喝个茶。

站在大石头上,看北京城,或者反过来看山、植物和蓝天,变成了一个我心里的避难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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