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东莞的一家文具店倒了。
这个位于虎门的南栅国际文具制造公司算得上细分龙头,他们专门生产活页夹,主要外销,鼎盛时期,能占据全球60%的市场份额。
倒闭原因用一句话说就是,因为疫情业绩惨淡,因为战争雪上加霜,抽贷是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按说文具是受大环境影响较小的品种,但最近几年学生文具销售下降30%,办公文具下降了近60%,南栅国际的海外客户缩水8成,公司经营之难不难想象,虽然裁员和节省开支的办法能用的都用了,但还是挡不住现金流枯竭的命运。
他们所在的东莞之前曾有封闭管理,虽然现在不少工厂已经复工,但主要在完成耽误的订单,苛刻的用户不时提出各种扣钱的理由,新订单数量少还得延期,很多客户无法接受随即取消,工厂没有持续的收入来源,但是厂租、薪水这些硬成本还是照旧,每个工厂的小老板都在算现金流,计算能够撑多久并祈祷订单能够不断出现。
这样的中小企业主是现在的主流。
餐饮业最近在流传一句话,说是2021年新开的饭馆,基本都已经倒闭了。
小z就是其中一个,餐饮靠的就是客流,她把店面选在一个商场综合体里,当时疫情基本消停,人流上涨,本来想开个店养家,结果上来先被潜规则,商场要求装修要用指定的品牌商,结果不言而喻,本来小z打算花10万搞完装修,结果花了16万,直接超支6万。
如果客流可以,那未来也可期许,结果自打开始营业,商场的客流出现了断崖式下滑,之前餐馆每逢周末需要排队,现在高峰期能坐满就烧高香,再一分析发现,之前的客流主力是楼里培训班的孩子,双减之后,这些人再不见踪影。
工作日最冷清,商场里的工作人员比顾客多,小z自觉守店比守寡还难,“守寡还不时有人撩拨撩拨,守店连个人影也不见”,大头全靠外卖,但平台抽头比例不低,食材价格日涨,除去店租和人工,每月居然都要亏不少。
坚持一年,亏了几十万,无力翻本,小z只好认输。
还有些小老板,整个家族的积蓄,在这两年没了。
有个在深圳华强北做消费电子的小老板,2019年公司销售额能做到1亿,订单暴涨、团队扩张,他壮心不已,卖掉自己的房子补充公司现金流。
但2020年起生意变得难做,他们大量的订单来自海外,但欧洲客户动不动就是90%的员工感染新冠,经济停转,他紧接着遭殃,以前一个大客户每个月能有几百万的订单,现在萎缩到几万。
海外不行就内循环吧,好容易有点订单了,又赶上了缺芯片,价格暴涨几十倍还没货,自然,他们也无法交货。
芯片缓解一点了,亚马逊又开始清理跨境电商的商家,他的大客户付不了款,订单也急剧萎缩,连带着他的公司没几个月就全线亏损,但此时,他已和公司深度绑定,三套房子抵押给银行,无力还款,只好静待银行收房,其中一套还是父母的。
做了十年的公司,起早贪黑,用命拼搏,然后尘归尘土归土。
最近受影响比较大的比如生鲜电商,很多城市送不了,有些快递送到一半又退货了,退回来基本都得扔掉,但凡有点规模的公司,一天亏个几万块很正常。卖不出去只好停止收购,可怜了那些上游的果农,成熟的果实卖不出去,恨不得抱着树哭。
至于更小一些的实体店,也很艰难,在很多城市,关店已不是一家两家的选择。
中国有1.4亿市场主体,95%是中小微企业,贡献了60%的GDP、50%的税收和80%的就业,对就业的贡献尤其大。
为啥前两年中小企业没有现在这么难呢?
原因不少,最主要的有三点:
1、救助措施密集,2020年有800多项扶助中小企业的政策,在税收、房租、社保方面力度很大,很多公司受益;
2、当时的中小企业主口袋里尚有余粮,个别的还在考虑扩大规模;
3、当时的订单量和消费没有明显萎缩,中小企业主普遍还有信心。
时间一晃两年过去了,有几个趋势很明显:
1、老百姓消费下降太快,除了吃喝教育这些必须的支出,其他支出能省就省,很多人买新衣新鞋的频率下降,以前出个新手机必换,现在一个手机用3年以上的比比皆是,可选消费的欲望降至冰点;
2、大家为啥不花钱了呢?因为收入预期不佳,裁员降薪的消息时不时冒出来,连概念里多金爱烧钱的大厂也不例外,断供的消息增加了不少,对于很多家庭来说,房贷和教育支出仍是大头,只能不断缩减其他消费;
3、裁员也是老板们没办法的选择,因为公司的财报越来越差,收入减少而硬成本基本没有减少,2021年,因为疫情控制良好,很多城市取消了社保和房租的优惠,但很多公司的经营其实没有根本性好转,随着房地产、互联网这些多金行业的低迷,相关行业也很难逆势而上。
4、有些行业下游的需求没有萎缩,但是上游原料大涨,比如去年的芯片涨价潮,一个芯片之前5块,现在120块,原来10块,现在180块,原材料暴涨让下游的公司基本没有赚钱的可能。
疫情对经济的影响比我们预想的要大,比如有的公司在北京办公,本来业务不该受影响,但是过半员工住在燕郊,燕郊管控严格,公司因此基本处于停摆状态。
有人说,说半天就是缺钱,不是有各种专门支持中小企业的信贷措施,去借钱不就完了?
事情没那么简单,比如没有订单的公司,你给他钱也没用,贷款也是要还的,低息也是钱,只能越亏越多。
还有些公司真的需要钱,可是想申请到足够的资金也有困难,因为好的政策执行中可能走样。
2020年为了支持中小企业,国家给了不小的贷款额度,但是有些地方,这些钱就去了楼市,比如深圳的经营贷炒楼案例,后来被严查,金额不小。
这两年房地产公司不时暴雷,一分析,都是2020年疯狂买地,2021年三道红线政策一出,大家都傻眼,那这些几百亿、几千亿的公司为啥一致错判大趋势了呢?
一个地产老板就说了,当时恨不得一天10个银行求着你贷款,利息也不高,很多公司的雷就是这么埋下的,这些钱里有不少份额,本来应该是支持中小企业的。
还有不少机构把相对成熟的项目包装、拆分一下,以应对监管的检查,不少钱没有去到最需要的地方。
那些真正拿到钱的公司享受到的金融优惠也有限,北大教授黄益平就说出了这里面的奥秘。
咋回事呢?
原来这两年中小企业的应收账款时间明显长了很多,本来三个月帐期,现在基本都是半年起,拖个一两年也正常,现金流回不来,中小企业主现金流枯竭,只好再想办法筹措资金,成本又上去了。
那这样的生意不做不行吗?也不行,订单缺乏,大企业给个单子都需要抢,在付款方面中小企业基本没有谈判能力。
中小企业这么难,所以大家能看到,最近这几个月,针对中小企业的各种扶持政策又多了很多,减免税收、减免房租,各种支持,救助中小企业的决心很大。
那中小企业最需要的是啥呢?根据调查,有三大问题:
1、最大问题是订单不足,开工不足;
2、是人力成本、原材料成本所导致的成本上升的问题;
3、是日常经营资金的短缺。
减税肯定是欢迎的,但减税的效果还不够直接,因为减税的前提是要有收入,有收入要有订单,这是很多中小企业急缺的,所以有人建议政府采购多向中小企业倾斜,有订单,在给予一些金融政策上的扶持,信心自然会好多。
但说实话,这也需要一定的时间,相比之下,大力削减硬成本,更容易实现,效果也更明显。
硬成本包括啥呢?
比如房租减免、比如社保的减免,这是很多公司日日计算的硬成本,归根结底,这是在跟疫情赛跑,让一亿多中小企业主保有信心,是眼下最主要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