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北京在立陶宛的投资金额远远不如立陶宛在大陆的投资，加上立陶宛对深水港审核较严谨，在与强权的纠纷中几乎毫发未伤。图为大陆开往德国、波兰与立陶宛等国的中欧班列。 (图/新华社)
政治新闻网站「Political」6日报导，随着立陶宛宣布以台湾名义设立办事处，维尔纽斯与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开始外交摊牌。北京随即祭出一系列惩罚措施，不只教训立陶宛，更在警告欧盟；不过，立陶宛不但毫发未伤，甚至不断拉欧盟建立统一阵线，共同对抗北京。
报导指出，2021年8月，维尔纽斯宣布允许台北以「台湾」的名义在立陶宛设立代表处。由于这与台湾过去多用台北做为办事处的正式名称，如今使用台湾冒犯了北京。对北京而言，其更倾向使用台北作为代表处的名称。
双方的外交纠纷迅速升级。虽然维尔纽斯反覆重申自己并未逾越「一个中国政策」；但使用台湾作为代表处名称，不但在欧洲属于首次，更被人士视为跨出承认台湾为主权独立国家的潜在性第一步。
※警告欧盟
北京召回驻维尔纽斯大使，多年来大陆从未使用此一外交抗议手法；同时，北京也要求立陶宛召回其特使。此外，大陆将一带一路连结维尔纽斯的货运列车暂停，立陶宛食品输出申请新的许可证也遭到延宕。原本立陶宛将成为大陆金融科技投资者在欧盟的目的地，如今此一期盼已化为灰烬。
欧盟驻华资深外交官指出，正如北京俗谚，杀鸡儆猴；北京拿立陶宛警告欧盟，谁敢效尤，就准备面临严峻后果，而这类讯息最适合拿小国来测验。如今，北京正关注欧盟会选择自己还是与立陶宛站一起。
※欧盟暧昧态度
相较于美国表态支持立陶宛，国务卿布林肯日前直接挑明「面对来自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胁迫，美国坚决支持立陶宛；欧盟迄今态度始终模棱两可。一方面，欧盟（EU）外交和安全政策高级代表波瑞尔（Josep Borrell）28日与大陆外长王毅会面时，一方面为立陶宛缓颊，另一方面也保证欧盟不会质疑「一个中国」政策。
当时，波芮尔表示，「欧盟及其成员国有兴趣与台湾合作，台湾是该区域志同道合的重要经济伙伴，但欧盟不承认其具有任何国家地位」。
欧盟27国领导人5日共进晚餐，商议欧盟与中国大陆的关系。席间立陶宛总统瑙塞达(Gitanas Nausėda)呼吁欧盟在面对北京时团结起来。他强调，「美中之间存在着严重的两极化，与此同时国际体系又有多极化的行为者。欧洲人必须采取行动，欧洲人必须创造共同的战略文化，以分担面临的挑战。
虽然欧盟的战略指导仍拟定中；但很清楚的，人口仅有280万的立陶宛，已经成功地将欧盟拖下海，将北京与许多欧洲国家回避的两岸议题，成功推到了欧盟议程之上。
立陶宛一再强调无意激怒北京。该国官员也称愿缓和争议，但似无缓解迹象。另一方面，台湾政府官员组成的贸易代表团也将访问该国、捷克与斯洛伐克。 「问题解决在于双方，我们准备进行谈判；但不会重新考虑……我们的决定」(指放弃与台湾关系)。瑙塞达强调，「台湾在欧盟有很多代表处是过去20、25年成立的，而立陶宛对此几乎没有做任何事情」。
※没什么可损失
立陶宛不是第一个与大陆发生外交纠纷的国家；不寻常的是，它几乎没有受到任何损失。相较于德法与北京有重要的贸易往来，两国领导人很难采取批判的立场，在新疆议题上也是如此。有这样问题的还包括希腊与匈牙利，这两国过度依赖大陆投资。
2013年，西班牙法院下令对5名退休的共党高层，针对在西藏犯下的危害人类最发出国际逮捕令；但马德里考量到大陆握有大批西班牙国债，迅速采取行动让事件落幕。同样的，瑞典籍华裔出版上桂民海出版批评共党书刊而遭判入狱10年，瑞典也不愿将人权分歧上升至欧盟层面。
相较之下，立陶宛与大陆几乎没有商业联系。该国官员指出，大陆在立陶宛的投资只有300万欧元；但立陶宛企业在大陆投资却近4000万欧元。
另一个例子则是克莱佩德深水港(Klaipeda)。立陶宛基于安全考量，持续延迟
大陆国营企业的投资。瑙塞达表示，「北京对我们的基础设施与其他国安敏感部门希望更多投资，但我们对此类战略投资设有全国性筛选系统」。
大陆驻立陶宛大使申知非在访问中否认立陶宛指控，反批评该国缺乏远见。 「贸易不只跟一国大小有关，向立陶宛这样的小国也能成为新加坡或荷兰的大国。立陶宛必须要大陆消费者展示友好与负责任形象」。
※反共的传统
身为反共产主义与反威权主义的国家，立陶宛从不回避自由批判的权利。在立陶宛独立中相当活跃的老蓝斯柏吉斯（Vytautas Landsbergis，立陶宛现任外长之祖父）与北京关系一向冷淡。 2000年走访大陆期间，当时担任立陶宛国会议长的老兰斯柏吉斯针对西藏与人权发表直言不讳的谈话。一席话说得当时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长李鹏不悦，连甜点都没吃就走了，其他大陆官员也起身离开。
数个月后，立陶宛国会召开共产主义罪行的国际会议，李鹏马上缩短在立陶宛的两天访问行程，大陆代表团在数小时后便离开，连机场都没走出。
20年后，老兰斯柏吉斯的孙子蓝斯柏吉斯（Gabrielius Landsbergis）接掌外长，也展现类似无视北京压力的态度。就任外长半年后，他便宣布立陶宛退出北京与中东欧的17+1外交平台，随后捐赠新冠肺炎疫苗给台湾，提供香港人道主义签证，立陶宛还对大陆制造的小米手机资安风险大敲警钟。
※北京将贸易武器化
立陶宛外交部副部长艾德梅纳斯（Mantas Adomėnas），更指控大陆「走向复仇主义而变得愈来愈好战」。其呼吁欧盟走出大陆的防御性贸易政策，「德国想透过贸易改变的做法已行不通，贸易已遭剥削、工具化甚至武器化」。
经济暨创新部长阿尔莫奈特（Aušrinė Armonaitė）更热衷于与台湾发展关系。 9月访问华府时，她与台湾驻美大使萧美琴会晤。更有媒体点名，阿尔莫奈特很可能成为下一任驻台最高层级代表。由于这职位不是外交职，对北京来说这可能比欧盟或英国的做法更温和，毕竟欧盟与英国在台北的特使身分为外交官。
另一方面，瑙塞达呼吁欧盟各国与立陶宛合组对抗北京联合战线。他建议与习近平举行「27+1会谈」。他认为，各国想与北京进行双边贸易是正常的，但更重要的是谨记欧盟的集体地缘政治力量。 「如果只有一种声音，会更有效率且更稳固」。
立陶宛如何将欧盟拖入与中国的摊牌
这个国家并不是第一个与北京发生争执的国家——但维尔纽斯在这场争吵中几乎没有什么损失是不寻常的。
维尔纽斯——立陶宛与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之间的外交摊牌开始于一个词。
8月，维尔纽斯授权台湾要求在该国设立“台湾人”代表处。使用这个名字冒犯了北京，北京坚持认为该岛是中国的一部分，更喜欢用“台北”来代替。
争吵迅速升级。尽管维尔纽斯强调此举并不反映对北京“一个中国”政策的挑战，但这一决定——在欧洲尚属首次——被许多人视为最终承认台湾为一个独立国家的潜在第一步。
中国召回了其大使，这是多年来从未使用过的一种外交抗议形式，并坚持要求立陶宛撤回其特使。中国“一带一路”倡议下连接维尔纽斯的货运列车服务暂停；立陶宛食品出口商正在申请的新许可证也是如此。最初对立陶宛可能成为中国金融科技投资者的重要欧盟目的地的预期几乎烟消云散。
“这就像中国的一句经典谚语：‘杀鸡惊猴’，”一位欧盟驻华高级外交官说，因为他没有被授权公开发表评论，他要求匿名。“北京正在发出一个信息，任何人如果以立陶宛的榜样为榜样，敢于站出来，将面临严重的后果。这样的信息最好在一个较小的国家进行测试。”
北京现在正在关注猴子——欧盟——是否会站在鸡肉或屠夫一边。
在议程上
美国已经支持维尔纽斯；上个月，国务卿安东尼·布林肯在与立陶宛同行在华盛顿会晤后强调，“面对来自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未遂胁迫，美国坚决支持立陶宛”。
立陶宛外长兰茨贝吉斯（左）于 2021 年 9 月 15 日在华盛顿会见美国国务卿安东尼·布林肯 | Mandel Ngan/法新社通过盖蒂图片社拍摄的泳池照片
到目前为止，欧盟的态度更加模棱两可。在最近与中国外交部长王毅的战略对话中，欧盟外交政策负责人何塞普·博雷尔为立陶宛辩护，但也努力向北京保证欧盟不会质疑其“一个中国”政策。
“欧盟及其成员国有兴趣与台湾发展合作，台湾是该地区志同道合的重要经济伙伴，但不承认任何国家地位，”他告诉王。
周二，欧盟 27 位领导人聚在一起共进晚餐，讨论了欧盟与中国的关系，立陶宛总统吉塔纳斯·瑙斯达 (Gitanas Nausėda) 呼吁他的同行们在中国面前发出“团结”的信息。晚宴以博雷尔所说的“一场非常有趣的辩论”结束。
他说：“一方面中美之间存在严重的两极分化，另一方面存在多极化的行为体。” “欧洲人必须采取行动；欧洲人必须创造一种共同的战略文化，以分担他们面临的挑战。”
虽然欧盟的战略指南仍在制定中，但有一点很清楚：在面对北京时，立陶宛——人口 280 万——已经将台湾和与中国的关系这一主题更加突出地推上了欧盟的议程北京和许多欧洲国家首都多年来一直在回避。
而且，至少就目前而言，维尔纽斯没有退缩的迹象。
立陶宛坚称其无意激怒北京，几位立陶宛高级官员表示，他们希望缓和争端，但似乎没有任何和解的迹象。相反，台湾政府领导的贸易代表团即将访问立陶宛，以及捷克共和国和斯洛伐克。
“这种情况的解决取决于双方。我们已准备好进行谈判，但我们不会准备重新考虑......我们的决定，”Nausėda 在接受采访时告诉 POLITICO。“欧盟有很多代表处，是[台湾]在过去20、25年设立的。而立陶宛在这方面没有做任何特别的事情。”
没什么可失去的
立陶宛并不是第一个与北京发生外交纠葛的欧盟国家——但它的不寻常之处在于它在争吵中几乎没有损失。
法国和德国等国与中国有着重要的商业联系，这使得他们的领导人很难采取批评立场，即使是在中国远西新疆地区的种族灭绝和强迫劳动指控等问题上。其他政府，如希腊或匈牙利，依赖中国的投资。
2013 年，西班牙法院下令对五名退休的共产党高级官员在西藏犯下危害人类罪的国际逮捕令，马德里——意识到大量政府债券掌握在中国手中——迅速采取行动，使水域平静。最近，瑞典籍华人书商桂敏海出版批评共产党（和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本人）的书刊，被判入狱 10 年，瑞典一直不愿将人权分歧升级到欧盟层面。
相比之下，立陶宛与中国几乎没有商业联系。“你能相信我们在中国的投资是中国在立陶宛的 10 倍吗？”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维尔纽斯高级官员说。有“价值 300 万欧元的中国投资——是的，在这个国家，只有 300 万来自中国。我们的公司在中国投资了近 4000 万欧元，”他说，并补充说：“大中国很小。”
立陶宛总统Gitanas Nausėda | Olivier Hoslet/法新社通过盖蒂图片社拍摄的泳池照片
一个典型的例子是位于首都维尔纽斯以西 300 公里的克莱佩达深水港，立陶宛出于安全考虑一直在推迟国有招商局集团的投资。“中国有兴趣在我们的基础设施和其他对国家安全敏感的部门进行更多投资，”Nausėda 说。“但我们有针对此类战略投资的全国性筛选系统。”
就在他被召回之前，中国驻维尔纽斯大使沈志飞在接受波罗的海时报采访时否认了这一说法，并批评立陶宛自己缺乏远见。
“贸易不仅仅取决于一个国家的大小。即使是像立陶宛这样的小国也可能成为像新加坡和荷兰这样的大国，”他说，根据外交部网站上的文字记录。“立陶宛仍然需要向中国消费者展示友好和负责任的形象。”
批评的自由
立陶宛——一个冷战后身份一直围绕着反对共产主义和威权主义的国家——很少回避利用其自由进行批评。
独立运动领袖维陶塔斯·兰茨贝吉斯与北京关系冷淡。在 2000 年访问人民大会堂期间，时任立陶宛议会议长的兰茨贝吉斯开始了关于西藏和人权的直言不讳的谈话。
他的东道主、前中国总理、时任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长李鹏并不高兴。“李鹏没有吃他的甜点就走了，”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参加晚宴的人说，“每个人也必须站起来离开。”
几个月后，李在发现立陶宛议会正在召开关于共产主义罪行的国际会议后，缩短了对立陶宛为期两天的访问计划。几个小时后，中国代表团就离开了，会见了兰茨贝吉斯等官员，但从未离开机场。
2000年，时任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长的李鹏在发现立陶宛议会组织了一次共产主义罪行国际会议后，缩短了对立陶宛为期两天的访问。Petras Malukas/JS/BW/EPA
快进 20 年，立陶宛政府——兰茨贝吉斯的孙子加布里埃柳斯·兰茨贝吉斯担任外交部长——也表现出类似的无视中国压力的态度，如果不走得更远的话。
就任第一任部长半年，年轻的兰茨贝吉斯在接受 POLITICO 采访时宣布，立陶宛将退出中国与中东欧的“17+1”外交平台。
该国还向台湾捐赠了COVID-19 疫苗，向香港人提供了人道主义签证，并对中国制造的小米手机的安全风险敲响了警钟。
立陶宛副外长曼塔斯·阿多姆纳斯告诉 POLITICO：“习近平领导下的中国正在变成复仇主义者，变得越来越好战——甚至威权也不再是一个恰当的形容词。”
他说，现在是欧盟超越针对中国的防御性贸易政策的时候了。“ Wandel durch Handel，即德国通过贸易改变的公式行不通，”他补充说。“当我们面临一个地缘政治因素将成为首要考虑的时代时，经济相互渗透可能成为一种负担，或者可以被剥削、工具化甚至武器化。”
自由党领袖、经济部长 Aušrinė Armonaitė 特别热衷于发展与台湾的关系。上个月访问华盛顿时，她会见了蔡英文总统的密友、台湾大使萧碧锦。任命该国下一任驻台最高特使将取决于 Armonaitė，因为该职位不会是外交职位——对北京而言，这实际上比欧盟或英国的安排温和，因为欧盟或英国在台北的最高特使确实是外交官。
与此同时，立陶宛总统 Nausėda 继续敦促他的欧盟同行与他一起向北京提出共同战线。他一再建议与习近平举行“27+1”会议，这一想法曾由德国总理安格拉·默克尔 (Angela Merkel) 倡导，但因冠状病毒大流行和中欧关系因人权制裁而恶化。对于 Nausėda 来说，虽然每个领导人与中国进行双边交易是完全正常的，但重要的是要记住欧盟的集体地缘政治力量。
Nausėda 说：“如果领导者说一种声音，那将会更有效率和更稳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