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元和人民币唇亡齿寒 反抗美元霸权之路(组图)

《中国经济周刊》 首席评论员 钮文新

曾几何时,欧元崩溃论甚嚣尘上,尤其是欧债危机发生,欧元区五大重债国被华尔街定义为“欧猪五国”,大量专家学者都纷纷预测欧元解体难以避免。但走到现在,欧元不仅没有解体,反而正在被越来越多的国家和企业接受。

最新的消息出自2021年7月6日,这一天,俄罗斯财政部对外宣布,俄罗斯国家财富基金已经将其持有的美元资产占比削减至零。此前的2021年5月,环球同业银行金融电信协会(SWIFT系统)的数据显示,欧元在国际贸易结算中的占比首度超越美元;而更早一点的2020年底,依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的统计数据,美元在国际储备货币中的占比为59%,历史上首次跌破60%,而欧元占比则从以往的20%左右,升至21.2%。

对美国、对欧元区、对世界,这些现象是偶然的,还是历史趋势?为什么美元的重要对手货币,还带着天生软肋的欧元,其国际地位会在近年获得如此显著的提升?可能的原因是:当美国把人民币当成美元更为主要的对手之时,欧元获得了发展的机遇。

面对美元的货币霸权,中国与欧元区国家有着共同利益,欧元和人民币应为唇亡齿寒的命运共同体。

欧元之痛

国际货币体系该如何建立?该如何体现公平?这是一个永恒的话题。现实情况是:霸权货币国家甚至不惜以战争手段捍卫货币霸权。过去是英国,现在是美国。而欧美在货币权益方面的明争暗斗,自打布雷顿森林体系建立之后就一直在进行,在布雷顿森林体系解体之后,货币权益的争夺就显得更加激烈。

为什么货币权益非常重要?实际上,世人已经看得非常清晰。美国利用美元霸权可以印钞购买世界、印钞发动战争、印钞摧毁他国金融体系、印钞稀释美国债务等等,一系列政策带给世界巨大而无奈的经济损失,甚至经济灾难。对此,当年分散的欧洲各国和日本,以及现在的中国,大家应该都深有感受。

最狠的一次莫过于布雷顿森林体系解体。1971年6月,正值布雷顿森林体系风雨飘摇之际,美国加州大学圣芭芭拉分校的经济系教授罗伯特·温特劳布在美国参议院召开的听证会上说:只要其他国家将其货币钉住美元,那它们一定出现国际收支问题,不是美元荒,就是美元过剩,但那是他们的问题,不是我们的,只能让他们自己去解决问题。

两个月之后的8月15日,美国总统尼克松接受了财长约翰·康纳利的建议,采用了财政部副部长保罗·沃尔克的方案,关闭了美元和黄金的兑换窗口,布雷顿森林体系终结。参与布雷顿森林体系的所有欧洲国家无不震怒而无奈。美元失信于世界,实际已经让世界各国瞬间痛失巨额黄金储备(布雷顿森林体系下,美元=黄金),而美国财长康纳利却在随后的“10国集团会议”上,使用温特劳布教授的话告诉与会各国官员:“美元是我们的货币,但却是你们的难题。”

有没有办法打破美元霸权?布雷顿森林体系解体之后,深受美元之苦的欧洲国家开始讨论这个问题,而第一个挺身而出的是美国耶鲁大学的罗伯特·特里芬教授。1960年,特里芬教授出版《黄金与美元危机》一书,其中明确揭示了布雷顿森林体系下,美元躲不开的困境——“特里芬困境”。如果只有美元作为国际储备货币,那就需要美国保持国际收支逆差去向世界各国输出美元,但美国长期保持逆差,美元必定贬值,这与币值稳定——国际储备货币基本要求相悖。

特里芬教授甚至建议美国应当支持建立一种“国际统一的计价和结算货币——班柯尔(Bancor)”取代布雷顿森林体系下的“间接金本位”制度。

布雷顿森林体系解体后,美元转为石油等国际大宗商品价格的计价和结算货币,并以此重拾美元霸权。特里芬教授的建议被扔进了垃圾桶。

1977年,潜心研究欧洲统一货币20年的特里芬教授辞去耶鲁大学教授职位,提前退休回到了欧洲家乡——比利时,并把国籍也从美国改为比利时。从此,特里芬担任了欧共体委员会主席詹金斯的顾问,并提出以“胡萝卜加大棒” 政策对付美国。这其中的“胡萝卜”指的是“欧洲统一大市场”,而“大棒”则指的是“欧洲统一货币”。1977年,特里芬为詹金斯起草了著名演讲:重启欧洲货币一体化。1979年3月,在法国、德国的共同倡导和努力下,欧洲统一货币体系(EMS)开始运作,而欧洲货币单位“埃居”也随之诞生,这实际就是欧元的前身。

所以从历史来看,欧元诞生之路,实际就是反抗美元霸权之路,而美国对欧元也必然是一路打压。

比如引爆欧债危机。2009年,作为华尔街金融巨头,高盛财团为帮助希腊政府进入欧元区而实施财务造假,这为欧元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也为华尔街金融巨头狙击欧元提供了理由,而欧债危机也恰恰由此而引爆。随着陷入债务危机的国家不断增多,欧元区国家在是否应当救援、如何救援、救援多少等问题上的矛盾和冲突也越发激烈。

不久,欧洲重债国被华尔街冠以“欧猪”的称谓,而希腊等若干国家是否应被踢出欧元区的舆论也甚嚣尘上。一时间,欧元在国际储备中的占比急剧下降,人们的判断是:欧债危机最终很可能演变为“欧元危机”。这可不是空穴来风,2010年3月8日,《华尔街日报》披露了一个重磅消息:2月8日,包括索罗斯基金管理公司、SAC资本、鲍尔森公司在内的若干大型对冲基金的主帅,以晚宴为名聚集于纽约曼哈顿的一所豪宅里,而聚会的目的就是共谋做空欧元。

欧洲逼迫美国司法部就上述对冲基金是否串通做空欧元展开调查,并要求这些对冲基金保留有关欧元的交易记录及电子邮件。与此同时,欧洲金融监管当局出台紧急措施,以“托宾税”惩罚频繁交易,并有针对性地严厉监控重点账户,一旦发现恶意交易、异常交易则立即冻结账户,甚至对大鳄采取限制自由行动等措施,最终制止了一场“欧元浩劫”。

为什么金融大鳄敢于针对欧元发动攻击?当然有欧债危机的背景,但更为关键的因素是:欧元存在天生软肋——缺乏统一的财政政策支持。现代货币是信用货币,信用的来源是主权国家的财政税收,但欧元区包含了大大小小10多个国家,这些国家的政策税收不仅参差不齐,而且各自为政。面对欧债危机,欧元内部各国相互指责,尤其是“轻债国”担心为“重债国”逼迫,欧元货币无度超发,被通货膨胀伤及本国利益。

一时间,欧元解体的论断此起彼伏。万一欧元解体,势必再成华尔街打劫欧洲的良机。或许,正是这样的形势,最终促成了德国、法国主导欧洲央行无条件救助重债国。尽管“欧债危机”化解,尽管欧元得以安全存续,但欧元区却掉进了无休止QE的“黑洞”。

在整个欧元救赎的过程中,中国付出努力不可小觑。其实,这恰恰从历史的角度构成了重要佐证:中国和欧元区国家命运相连。

作用力和反作用力

尽管中国多次声明“无意挑战现行国际货币体系”,但“国强币强,国弱币弱”的历史规律一直存在。人民币的崛起是否会对美元地位构成远超欧元的威胁?当然。人民币是全世界除美元之外货币基础最牢固的、最具国际化潜质的单一主权货币。

按照物理原理:作用力=反作用力,或者用大家更熟悉的语言来表达: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美国印钞无度,威胁各国美元储备资产安全,并将美元霸权下的“财富劫掠之术”用到极致,而集中针对中国也严重消耗了美国精力、物力和财力,这也带给世界其他国家尽可能摆脱美元威胁的时机。

于是可以看到,今年5月底,环球银行金融电信协会(SWIFT)公布数据显示,欧元在国际结算中所占比重达到39.03%,而美元占比退缩到38.35%,这意味着欧元在国际支付体系中首次超越了美国。尽管,超越比例尚不足1个百分点,而且趋势可否持续还有待进一步确认,但这却是历史上的第一次。

与之相应,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的数据显示,截至2020年底,全球外汇储备创出12.7万亿美元的新高,但这其中的美元占比却跌破60%,而降至59%,创近25年以来的新低。美元在各国外汇储备中占比59%,如果与2001年最高73%时相较,降幅显著。

另一则重磅消息是:俄罗斯国家财富基金已经将其持有的美元资产削减至零。俄罗斯国家财富基金规模为1876亿美元,相当于俄罗斯GDP的11.7%,把美元资产彻底清空之后会转持怎样的资产?数据显示,欧元资产份额被提高到39.7%,人民币资产份额被提高至30.4%。

2021年6月初,俄罗斯财政部长西卢安诺夫曾经表示,目前,俄罗斯国家财富基金的投资组合中大约有35%(约410 亿美元)的美元资产,但他们决定,完全脱离美元资产,同时增加欧元、人民币和黄金来代替美元投资。除在投资领域外,俄罗斯还加大了贸易领域的“去美元”力度。2020年四季度的数据显示,在俄罗斯当季的商品出口中,美元结算占比降至48.3%,历史上首次跌破50%。与此同时,欧元结算占比升至36.1%,涨幅超过10个百分点。尤其是对华贸易,2020年四季度,俄罗斯对华出口商品有83.3%采用欧元结算,而美元结算占比降至10.8%;另外,中俄贸易采用本币结算的占比,也从2013的2%提高到2020年年底的25%。

更为根本的措施是:俄罗斯研发了自己的金融信息传输系统(SPFS),以防止美国极限施压时对俄罗斯关闭SWIFT系统。统计显示,截至2020年底,SPFS系统在俄罗斯国内交易中已经占据20%的份额,同时已有23个国家加入SPFS协议,11000家大型金融公司或组织开始使用该系统进行交易。

类似的情况也发生在欧洲,为在美国退出“伊核协议”后继续和伊朗开展正常贸易,德国、法国、英国在2019年1月31日发表联合声明,声明称:为维护欧洲和伊朗之间的“联合全面行动计划”,三国将创建“支持贸易往来工具”(INSTEX),并以此维系与伊朗的商贸结算机制,以避开美国通过SWIFT的制裁。

欧元和人民币唇亡齿寒

市场的普遍分析认为,上述变化主要基于两大因素:其一,欧洲周边国家的相互贸易开始大量采用欧元作为支付货币,这是欧元地位提升的重要标志;其二,美国使用货币霸权制裁越来越多的国家,比如伊朗、俄罗斯、叙利亚等等,这必然迫使这些国家或主动或被动地转向欧元,在更多使用欧元进行贸易结算的同时,相应增加欧元资产的储备。

除了上述两个因素,是否还有第三个因素?当然。这第三个因素就是:美国把主要精力投向中国和人民币,使得欧元至少在一段时期获得了稳定的基础。试想,如果美国一心对付欧元,用一切手段逼欧元处于风雨飘摇之境,那其他国家是否敢于大规模持有欧元资产?

另外还有第四个因素:如果因美联储加息而使得美国国债负担大幅提高,是否早晚有一天会导致美国政府债务违约?

那怎么办?除了增持欧元,增持黄金,现在又多了一个选项——增持人民币资产。世界黄金协会今年6月发布的最新调查结果显示,全球有近1/5的央行预计会在2021年增加黄金储备,同时没有央行预计会在今年出售黄金。另外,6月30日,IMF发布数据,2021年一季度,全球人民币外汇储备总额已从去年年底的2694.9亿美元升至2874.6亿美元,连续9个季度增长,并达2.45%的占比,创出2016年第四季度以来的新高。

应当看到的是,“北溪2”油气管道一旦开通,欧洲和俄罗斯之间的油气交易必将更大规模使用欧元,而这也必将向欧元提出更高的安全要求。这个要求当然包含许多事项,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欧元的长治久安,一方面需要欧元区各国拿出改革的魄力,夯实欧元作为全球重要储备货币的基础;另一方面就是欧元区和中国必须形成强有力的经贸往来,形成相互支持的巨大经济合力,从而为欧元和人民币相互助力提供坚实的基础,只有这样才能有效遏制美元霸权,才能有效为全世界提供一个更加公平的货币环境。

所以,欧元区、欧盟乃至整个欧洲都应当看清楚:面对美元霸权,欧元和人民币实际是唇亡齿寒的命运共同体,也是中欧之间最大的共同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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