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86岁的老人，可能以什么样的方式离世？
也许，他走在路上，被突然掉下来的空调，砸中…
也许，他从梯子上摔下来…
也许，他下楼时踩空，跌倒…
也许，他正在散步，走着走着，被凹凸不平的路绊倒后，再也没起来。
也许，他被一个建筑工人肩上扛的木条，扎到脖子，鲜血汩汩而流…
每种情况，都很恐怖…
但如果，每次死去，还能马上活过来。一次次遭遇意外，但总会醒来。那可能就是喜剧了：《迪克·约翰逊的去世》
克斯汀·约翰逊，美国知名的纪录片工作者，她导演了大量高口碑作品，曾获奥斯卡。
这部《迪克·约翰逊的去世》有别于她以前所有的拍摄。克斯汀把镜头对向了自己的父亲：迪克·约翰逊。
导演克斯汀·约翰逊与她的父亲迪克·约翰逊
曾经，克斯汀的母亲罹患阿兹海默症，去世。
直到母亲离开，克斯汀才发现，拍纪录片30年了，她给妈妈拍的片段，却只有几分钟…
这几分钟，是她患病后，不记得家人名字的样子。是她下楼时蹒跚的样子…
克斯汀并不想在父亲身上，再复制跟母亲的这种疏离。
但让克斯汀没想到的是，再一次拉近了她和父亲的，又是阿兹海默症。
妈妈去世后，父亲迪克·约翰逊过起了一个人的日子。他开车去自己的心理诊所上班，去教堂。克斯汀依然住在几千公里以外…
就是几年的时间，克斯汀差点没觉察出父亲的异常。直到发现时，已经很晚了…
迪克·约翰逊把两个病人约在了同一时间，他经常开错药方…
后来，父亲迪克·约翰逊也被诊断，患上了阿兹海默症。
这让克斯汀起意，要为父亲拍一部纪录片。
也许，可以这么理解：这是克斯汀创建的，陪伴父亲的一种独特方式。
在克斯汀眼中，迪克·约翰逊开放、包容，是任何人想要有的那种父亲。
事实上，正因为这个原因，迪克·约翰逊，很痛快地就接受了女儿的提议，允许陌生人每天看他吃饭、睡觉，配合克斯汀提出的各种意外身亡的演绎…
这才有了这部独一无二的影片，一个老人亲身演绎，自己可能的若干种死法。
在克斯汀的策划下，迪克·约翰逊过足了当演员的瘾。
在一次次死去又复活中，他了解了女儿平时在做什么，知道了影视剧中，一个人的死去，背后原来有那么多门道：
比如，替身…
比如，道具…
克斯汀还在片中，用了一些很让人惊喜的表达。
比如，她居然用直升机拉过一排字母的方式，为影片加字幕：迪克·约翰逊搬去了克斯汀家…
比如，她使用默片的形式，展现迪克·约翰逊和别人的对话…
克斯汀甚至为爸爸，造了一个天堂：
那里，到处是欢歌笑语，巧克力酱、爆米花任吃…迪克·约翰逊，还可以跟已经去世的亲人，又围在一张桌上吃饭…
就连“李小龙”，都出现在这个天堂里…
难怪，这部电影被介绍为：一封女儿写给父亲的情书，充满了黑色幽默和疯狂的想象力…
但事实上，这又不是一部奇幻电影。
在这趟做戏的旅程中，克斯汀得以自然地跟老爸聊起一些故事。
比如，父母的相遇。
从前，克斯汀只知道父母恩爱，却不知道，俩人初识时，父亲迪克·约翰逊很自卑…
因为天生的原因，迪克·约翰逊长了一双怪异的脚。
他没有常人的脚趾，几乎从来没在其他人面前光过脚。包括克斯汀。
就是这件事情，让他一度怀疑，漂亮、有才华的妻子到底，是不是真的看上他了。
一直到后来，迪克·约翰逊了解到，原来，在妻子的内心，也有深深的伤痛：
大学毕业那天，一个醉酒的司机撞上妻子乘坐的车，妻子的母亲当场死亡。
这件事，给迪克·约翰逊的妻子带来了深深的伤害。跟迪克·约翰逊一样，她也是一个极其缺乏安全感的人。
也许，正是这种心灵相惜和互相理解，才让俩人的关系这么牢固。
克斯汀后来也才知道，父母相恋时，母亲正着迷于记忆术…
谁都没想到，她最后却病逝于一个记忆逐渐减退的病症…
而更不可思议的，是迪克·约翰逊也患上了同样的病症。
这也让克斯汀几度在《迪克·约翰逊的去世》的影片中失控。
比如，有个镜头，迪克·约翰逊坐在家中一把摇椅上，跟她聊天。
忽然，克斯汀就想到了母亲。曾经，不得不把母亲从家中转到疗养院时，她也是在同样的位置，在同一把椅子上，坐了一会儿，唱起《世事多变化》…
此时，画面中克斯汀的声音开始颤抖，我们看到了镜头开始晃动、无处安放，紧接着就听到了克斯汀的哭泣…
不但女儿，就连迪克·约翰逊，等到自己患病，也开始了解，当年，妻子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
随着病情恶化，迪克·约翰逊做出这样的事：他以很快的速度，开车飞驰过一个建筑工地，四个轮胎都瘪掉后，他又行驶了8公里回家…
这个可怕的行为，不得不让克斯汀做出决定，把他的车没收了…
此时，迪克·约翰逊无助，感觉自己已经被宣判：你已经糊涂到，连车都不能开了…
这让他联想到去世的妻子。
她神志不清，不得不被送到疗养院时的感觉，一定是一样的…
原本，这是一位相当乐观的老人。
镜头下，他一口一口，很香甜地喝汤、吃面，舀巧克力冰淇淋…不住说着：生活，太美好了。
他可以大大方方地，跟拍摄中碰到的任何人，聊起死亡。
扮演他的特技演员，小心翼翼问他，是不是真心接受“死了一万次”的设定，迪克·约翰逊哈哈一笑，打消了对方顾虑。
俩人聊着聊着，还谈到了彼此工作中，都曾遇到自杀的人…
迪克·约翰逊告诉克斯汀：我不害怕死。我活在当下。
他说：我已经生活在天堂了，就在地球上，跟你们所有人在一起。
当克斯汀提及“安乐死”，迪克·约翰逊立马果断地否决了她：不，我太热爱生活了，我不会这么做…
影片拍到了很多迪克·约翰逊的朋友。
一位鸡皮鹤发的老太太，同迪克·约翰逊拥抱：嗨，你还是老样子。
俩人谈着彼此松弛下垂的皮肤和皱纹，相视而笑：做个约定吧，我们俩永远都不要变。
在一场提前举办的告别会上，有人夸赞迪克·约翰逊的温暖和贴心。
还有人，虽然一直在提醒自己，这不过是拍电影，迪克·约翰逊并没有离开。但他还是忍不住难过，甚至抱头痛哭…
他践守曾经对迪克·约翰逊的许诺，用小号吹了一曲《送别》，尽管跑调了…
后来，迪克·约翰逊健健康康地走进教堂，走进那个提前为他举办的告别会。
那时候，一切有关逝去和消亡的话题，看起来，都很滑稽，跟迪克·约翰逊根本搭不上边。
但事实上，现实生活中，病魔并没有离去，甚至，都没有放缓脚步。
迪克·约翰逊去医生那复诊，回答有关记忆的问题。两年前，他在测试中得了22分；如今，他只有19分…
而这个数字，只会继续变小…
从克斯汀的角度，这意味着，那个乐观、善良、酷爱甜食的父亲，正在逐渐消失…
更遗憾的是，现实中佐证这一切的事实，越来越多：
先是迪克·约翰逊不得不告别了，他一直工作的心理咨询室，那是一间高层、靠窗的房间，面积不大，却是他亲自挑选的…
紧接着，迪克·约翰逊开始频繁忘记最近发生的事情。他从一个安慰朋友的角色，变成了被照顾的对象。
当他从朋友们口中听到“没关系”时，迪克·约翰逊一点都不觉得轻松。
他说：不，很有关系。因为忘记一些事，可能伤害朋友的心。
慢慢地，住在克斯汀家中的迪克·约翰逊，会半夜醒来。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有秘密任务在身，要去赶火车。
有时，他把客厅当做候诊室，在凌晨三点，他会穿戴整齐，跑到客厅寻找病人…
一天晚上，他出来了三次。每一次，克斯汀把他送回床上，他又走出来…
而第二天早上，克斯汀告诉迪克·约翰逊这件事时，迪克·约翰逊却表示：我完全不记得了…
克斯汀忍不住联想到不久后，将会发生的事：他会越来越健忘，反复问同样的问题，目光会呆滞，他的性格将开始渐渐消失…
无法跟上我说话的进度，我再也不能向他寻求任何意见…
这一年的万圣节，因为要先陪孩子出去玩游戏，克斯汀不得不暂时，把迪克·约翰逊留在了一间陌生的屋子。
实际上，这是克斯汀特别布置的一间房，克斯汀还安排了演员扮演“鬼”，前来跟父亲互动。但这并没有消解迪克·约翰逊的恐惧和孤单…
如果这事，发生在迪克·约翰逊生病前。爱开玩笑的迪克·约翰逊，肯定会在镜头下呈现出完全不同的状态。
就像他在影片开始之初，已经大方、坦然地向女儿亮出自己畸形的脚，并开玩笑。
他说：我出生后，我妈妈看到这只脚，一直哭啊哭…
克斯汀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迪克·约翰逊笑了：我当时在啊…
——诡谲、调皮地完全无法反驳…
然而，才过了没多久。随着病情恶化，迪克·约翰逊的承受能力变差。他已经无法忍受，没有亲人陪伴，单独待上几十分钟…
终于等到克斯汀回来，迪克·约翰逊不禁老泪纵横：亲爱的，你老爸已经没用了…
再后来，克斯汀哪怕出差几天，迪克·约翰逊也特别惊慌。他特别担心，自己会被遗忘和抛弃。
迪克·约翰逊反复叮咛女儿：你有个小兄弟要照顾，你要记得…
克斯汀逐渐失去母亲的感受，又一次席卷而来。
同时发生的，还有迪克·约翰逊，将慢慢走失在偌大的世界。他将不认识亲人，不记得自己，迎向未知…
这部看起来好像自传的片子，不仅在探讨死，讲述亲情。
而是道出了，关于爱的真相。
如克斯汀所说：如果爱给予我们的只有美，那该多容易啊。
但是爱却要求我们必须面对失去彼此的恐惧。
当情况变得糟糕时，我们唯一能做，也许，就是紧紧地抓牢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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