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8月11日,小米成立十周年。原本雷军打算搞一场盛大的庆典,但因为疫情,只能在小米科技园区小范围进行,人员规模也控制在了500人。
雷军回顾了小米过去的十年艰辛和成果,当重放小米1发布会的视频时,雷军一度声音哽咽。这家十年前只有几个人摸爬滚打的小公司,如今成长为世界五百强。雷军还在今天发布了售价高达49999元的透明电视,并宣布将在8月16日公布重新创业政策。然而,世界500强的小米,面临的是更加艰巨的下一个十年。
雷军赛马,小米还没有余承东
没有哪家手机企业像今天的小米这样,对外部人才如此的渴求。
从2019年开始,小米拉开了引进外部高管的闸门:金立的卢伟冰、联想的常程、魅族的杨柘、中兴的曾学忠,都被雷军招入麾下。
而纵观其他手机厂商,无论是华为,还是OPPO、vivo,高管层一直非常稳定。小米的业务在过去几年并没有爆发式增长,为何对外部人才需求却有增无减?
实际上这跟创业元老的淡出有关。小米的联合创始人目前普遍年龄在50岁上下,虽然在创业当年是超豪华“梦之队”,“但目前有一种属于没了梦想,干不动了;还有一种属于有野心,想自己发展。”一位接近小米人士对AI财经社说,而这两种人都已不适合继续待在小米。
特别是2018年小米上市后,这些人已是真正意义的功成名就,很难以平常心和创业心,继续高强度奋斗下去。而雷军的苦恼,比尔·盖茨当年也遇到过。微软上市之后,中高层走掉一半,这让他一度谈起上市就摇头。
“联合创始人陆续退出,但老板还冲在一线,然后引入职业经理人,这种人员配置背后,一定是有新战略举措或者被现实逼迫。”人力资源专家、中新和普创始人吴彩云对AI财经社分析。
一个显而易见的现实是,小米手机业务在遭受残酷竞争。2019年,小米手机位列国内第四,被OV压过一头,更被排名第一的华为远远甩在身后。2020年上半年,小米手机销量进一步下滑,华为手机国内凶猛,市场份额达到33.2%,小米的市场份额则从2019年的10.5%降至8.3%。而让小米引以为傲的印度市场,受不可抗力影响,2020年第二季度销量大跌48%。
所以,外部引入的这些高管都主要服务于小米手机业务。内忧外患之下,小米急于稳住手机基本盘。
“赛马不相马。”手机行业人士王藤对AI财经社说,企业发展到一定阶段,要去启用职业经理人。而谁最适合小米平台,雷军也没有十足的把握,现在等于是各自一条赛道。“大家都还在试岗期,最后要用业绩说话。”
王藤认为,有人进就要有人退出。目前是只进不出,但过两年肯定不是这个状态,雷军要在内部营造良性竞争机制。
黎敏敏则担心雷军能否足够放权。她曾在小米工作多年,在她的印象里,雷军什么事都会过问,“甚至每个中层汇报,他都要听。”在她所在的部门,每年中层汇报往往是先跟直接领导演练一遍,“生怕到了雷总那边,说错话”。
另一位小米员工证实了雷军的管理风格,他告诉AI财经社,雷军细致到各个业务线发个微博都要管。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中高层管理者很难做。
黎敏敏对AI财经社总结,雷军创业小米10年一点变化都没有,“他还是那个不断创业的人”。
她认为,华为手机之所以能走向高峰,其中原因之一也是余承东在华为有着足够的施展空间,但对于加盟小米的职业经理人而言,雷军能给予多大的发挥空间依然是个未知数。
“雷军什么都想管,用人又多疑,怎么可能把企业带到一个更高的高度?”黎敏敏说。
2019年底的楚商大会上,雷军的手机屏保被人拍了下来,上面写着:“能不管的事情一定不管。”雷军说,期待未来不会有人叫他劳模。雷军或许已经意识到,他需要放权。
与雷军事无巨细、凡事都想亲力亲为形成对比的是,小米组织管理升级的战略一直不清晰。小米的组织架构建设和管理体系一直非常滞后。在上市前的七八年时间,雷军带着大家蒙眼狂奔。2017年秋季,小米在深圳举办的季度高管会就确立了,小米需要从“游击队向正规军”的转变,组织管理升级,从过去各自狂奔的局面,转变为全公司一体打阵地战。
2018年9月,小米IPO两个月后终于宣布一系列组织调整和干部任命,然后推动层级化落地。小米的职级体系与华为非常相似,从13级到22级,应届生通常是13级起步。此后,小米经历数轮组织调整,但外界看不到清晰的组织战略。
雷军曾对外披露,小米在2027年-2028年,将达到十万人、年营收十万亿元规模。但如果没有一个合格的组织管理,小米的蓝图很难得到支撑。
雷军是重营销还是重研发?
激怒雷军需要几步?
可能只要一步。你只需要当着他的面说:“小米研发不行”,他多半会气得跳脚。
在小米十周年庆典前几天,雷军说,他做了30多年研发,最无法接受的评价是小米营销好但研发不行。在雷老板的百度百科介绍中,还特别突出了“高级工程师”。
但小米给人造成这种印象并不奇怪。因为在过去10年,雷军就像一台永不消停的营销机器,拼命利用每一比特流量来营销小米产品。他主持了42场发布会,平均每年4场。他还先后入驻了微博、今日头条、抖音甚至小红书。他亲自打理个人账号,甚至在发布会间隙,拿出手机,发条微博,给新品打个广告。相比之下,如今还有多少友商的大老板为这事亲力亲为?
也正因为雷军的风格,小米高管团队也是一群最喜欢在社交媒体上给自家品牌做宣传的群体。在曾学忠入职当天,雷军宣布加入B站,网友调侃:雷总费尽心思招了一大帮友商的高管来帮自己做手机,然后省下精力安心来做UP主。
把互联网营销做到极致的雷军,也“一直在用互联网思维做研发”。一位手机分析师对AI财经社说,小米做事总是非常热闹,但做技术和研发需要耐得住寂寞和亏损,用任正非的话是,“板凳要坐的十年冷”,不应该如此急功近利。
小米搞技术研发总给人一种不太扎实的感觉。2018年小米成立相机部门,2019年就迅速把行业评分DXO Mark做到全球第一,但用户并没有对小米手机摄像头有非常高的评价和清晰的认知;2019年发布环绕屏手机,但2020年又选择了放弃。
对手机主芯片的投入也是如此。一位芯片资深人士说,他没从小米身上看到对芯片研发规律的尊重,寄望“砸一些钱,做上3个月,就能做出产品”。松果芯片在2017年发布第一代之后,再也没有推出第二代。此后,小米从自己研发变成了投资布局,倒是小米旗下的长江产业基金投得风生水起。
如果把目光聚焦到真金白银的投入,小米上市前三年的研发投入累计为111亿元,2018年接近58亿元,2019年为75亿元,2020年100亿元。这些数字相比于华为差距太大,但与OPPO和vivo相比,并不算太寒酸。后两家2018年的研发投入都在40亿元左右,2019年同时增长到了100亿元。
雷军一度非常不服,他辩解小米只有十年历史,“大家可以去查一查友商十周年的投入”,或许察觉到了这种对比在逻辑上有漏洞,雷军很快删除了这条评论。
“小米的长板肯定不是在研发,而是在用户需求的整合能力。”王藤说,本质上讲,小米和华为、OV一样,手机研发做的是上游技术的集成商,以用户体验作引导,把上游技术整合起来。无奈对手华为毕竟从通信产品起家,手握通信专利和芯片技术,早已是民族科技品牌。擅长营销的雷老板也不得不有“既生瑜何生亮”的感觉。
但随着手机市场的日益饱和,雷军急于改变小米品牌形象,也急于在技术研发上有所突破。
2018年,小米手机成立预研部门,发布双折叠屏手机。2019年,小米成立技术委员会,雷军一口气任命了19位技术委员。刚进入2020年,小米把百万美元技术大奖首次颁发给了小米环绕屏产品团队。除了环绕屏手机,在摄像头上获得突破的相机部门,也获得了雷军的嘉奖。
小米曾在2019年公布过一张野心勃勃的技术全景图,技术研发涵盖工业设计、人工智能、大数据、云技术等九个大项,而九个大项之下,大大小小竟有一百多项。
研发的大额投入背后需要业务和利润的支撑。小米一直保持着很低的利润,这种商业模式也限制了小米在研发上的投入。
所以,当自身手机业务受到冲击时,小米在研发投入上的摇摆就非常明显。好在,加大研发投入已成了行业共识,尤其是在这个竞争激烈的饱和市场,未来小米的投入不太可能减少。
未来十年,拿什么支撑小米高速增长?
“小米越来越像一个传统企业。”王藤说,小米高速增长的逻辑已经不在了。2015年之前,小米一直保持着百分之几百的增长。但最近几年,增速大大放缓。“未来会向一个成熟企业转变,像美的和格力一样,有增长空间,但没有那么大的想象空间。”
小米一直将自己归类为互联网企业。最新发布的财富500强榜单里,小米的排名比去年提升了43位。更关键的是,小米不是和苹果、联想分在同一个行业,而是和阿里巴巴、腾讯归入“互联网和电商”类目。这也正如小米一直所标榜的那样。
但资本市场似乎并不买账。尽管小米股价在今年年中一度涨回到发行价以上,但这个局面并没有持续多久,与同在港交所上市的美团相比,小米并没有享受到互联网股票应该享有的高估值。
2019年初,小米提出“手机+ AIoT”的战略。相比于手机,小米的IoT在最近几年表现非常亮眼,电视、手环、空气净化器、扫地机器人等都是行业销量第一。然而,手机到目前为止依然占到了总收入的61%。
王藤认为,IoT喊了五六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哪个公司从这里赚到钱,大家还是在培育生态。“到底IoT是不是一个蓝海,还不知道。”
小米IoT的绝大部分收入也是来自于各种硬件的销售,万物互联的梦想还没有照进现实。所以,当品类扩充得有些饱和之后,小米生态链的收入增长也在趋缓。2020年第一季度的财报显示,小米IoT的收入相比于去年几乎没有增长。
“什么东西能替代手机,目前没有看到。虽然我们看到小米手机在小米的比重在下降,但没有看到哪个业务就是未来的东西。”王藤说。或许,我们需要把时间再拉长一些,才会看到小米新现金流业务的出现。
其实,华为也走过同样的路。十年前的华为也在搞多元化战略,但一直没有哪个业务能挑战他的运营商业务,直到手机业务干出来。如今,华为手机给华为集团贡献了超过一半的收入,谁能想到十年前这是一个差点被放弃的项目。
1998年是华为成立的第10个年头,当时华为也面临着扩张过快导致的管理不善。任正非下定决心,先后花了40亿元请IBM来做战略咨询,内容涉及集成产品开发、供应链和IT系统重整等,这是华为当时向世界级企业转型必须在管理上变革的项目。华为前后为此整整花了十年时间,进行了脱胎换骨的变革。
同样成立10年的小米,也面临着一系列的全新命题和挑战:业务多元化、组织、研发。一些命题需要科技的演进和风口;一些命题与其自己折腾和摸索,不妨借助外脑,学习华为,花血本搞战略咨询;还有一些命题,需要否定自己,重头再来。
而时间将是小米新十年的朋友。
(应采访对象要求,黎敏敏、王藤为化名)